李权站在爵座前,这张椅子看起来越发陌生了。
他已经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五年,从年幼无知那些年月里他一直被母亲所责骂,埋怨,到了这两年自己逐渐发觉了自己的处境,母亲越发冷漠,越发加大了对自己的控制欲。李权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境遇,一个毫无实权的君主,一个被外戚随意摆弄的玩物。
这张椅子以前就是这样见证着他的苦难那时只有坐在上面他才能勉强淡化恐惧。
现在却是楚国权力的象征,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坐下,如何承担。
“参见君上,”李麟站在大殿前。
“进来吧,”李权转过身,“堂兄不必多礼。”
“谢君上,”李麟行了礼大步走上殿内,“不知君上在此做何事?”
“孤也不清楚,这两天心里总是有些苦闷,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李权摇摇头,他并没有坐上爵座,相反走下来和李麟一起坐在软垫上。
“君上,可是因为前些日子赵千之乱让您有些心烦意乱,至今还未平静?”
“倒也不是,”李权随意拿起酒壶给李麟倒上一口,“唉,不必多行礼,你我兄弟,繁文缛节就免了。”
李麟免了礼,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君上,好酒啊。”
“那是当然,孤拿来的自然是好酒,”李权笑了笑,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爵座,叹了口气,“李逝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麟放下杯子,略有些疑惑,“大公子现在已经无恙了,休息数日应该就可以行动自如,唉,君上为何不亲自去探望,这俩日君上推了朝议,莫非都在此独坐?”
“唉,也不是,孤主要是还心中有愧,所以没脸见他,”李权猛饮一口,“你明白吗这把椅子原来根本就不属于孤!”
气氛顿时僵住了,李权脸色微红,他看起来有些不镇定。
“君上,您是楚国的主,这点毋庸置疑,”李麟指着那爵座,“那是属于您的。”
“但是孤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坐上去!你明白吗!以前孤巴不得天天坐在上面,因为只要坐在上面,母亲就没法责骂孤!”李权涨红了脸,他摇了摇头,“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孤不敢轻易做出选择,厉先生说的仁义道德到底有什么用?就连他自己都死在小卒之手!”
“君上!君上!”李麟摸着李权的脸颊,极力地安抚他,“君上,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权力已经在您手上了!在您手上!”
“在孤手上?”李权看着李麟,他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从聂韵失势后他就一直不敢相信这权力真的在自己手上。
“对,对!就在您手上!您看看,您去试试!”李麟扶起李权,他面向爵座,“您试试,坐上去试试。”
李权看着那爵座,在李麟的搀扶下一步步靠近。
那昏暗的前方逐渐明朗。
李权重新站在爵座前。
“我该坐上去吗?”
李麟看着李权,这个处在迷茫之中的年轻君主,他越发觉得权力在逐渐占据李权的心智,慢慢地让李权原有的世界观崩塌。
“君上...您...”
还没等李麟说完,李权便坐在了上面。
他抚摸着椅把,越发感觉到舒适,他似乎打消了疑虑,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越发感受到强烈的欲望,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从未有过的极度欲念。
训一家则兴大,控一城则志强,权一国则欲不止。
没人能逃过这简单的定理,包括李权。
过去的李权学着仁义礼智信却被外戚大族所把持控制,如今他看着血腥的杀戮击败了聂韵,那个过去的他开始动摇了。
“君上...”
“唉,别多说什么,”李权闭着眼,享受地动了动脖子,他舒服的靠着爵座,“你说咱们是堂兄弟,是最亲的人吧。”
“当然。”
“可是,李逝他也是你的堂兄弟啊,”李权叹了口气,“他也是你最亲的人吧。”
李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君上,大公子可是您的兄长,若说亲疏,您和大公子才是最亲的。”
“那孤和李逝若是二选一,你选谁,”李权的语调瞬间压低。
“额,额您...”李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样的变化让李麟深感紧张。
“回答孤,这个问题很难吗?”李权睁开眼,看着李麟,那眼神很平静但却让李麟及其不自在。
李权等待着他的回答。
李麟点了点头,他知道李权想要的答案。
“当然是您,君上,我必将忠于您,”李麟行了大礼,“无论是谁也影响不了我对您的绝对忠诚。”
“嗯,”李权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好啊,好啊,楚国就是要这样的忠君之才。”
“君上,既然心结已解,那臣下也就告退了。”
“等等,”李权站起身,“孤何来心结,孤的大位,天命所授!”
“君上天安!”李麟再行了大礼,“臣告退!”
李麟匆匆离开了大殿,他很庆幸今天看穿了李权,被压抑了这么久,直到登上这个位置时才能真正展现出欲望。
北宫内,李逝静静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孱弱无力的时候,聂麒,陈言惬,李寻,李权,李麟他们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没法表达自己的意见,他原本已经准备放弃,而此刻却还留下一命,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结局。
不知他想到什么,李逝费力地站起身,他往窗外看去。
“真是了不起,”李逝笑了笑,“人可以建立如此强大的国家,建成如此华丽的都城宫室。”
待这几日过后,他将前往晋国,毕竟那才是他前来宁泉的目的。
原本李权还准备多留李逝几日,不过别人都不知为何,君上突然选择换一个方案,让李逝痊愈后就赶往晋国。
待在故土的时间不多了,或许以后都无法回来。李逝想一直看着这令人愉悦的景色,至少在自己还留在这片土地的日子里可以毫无顾忌地欣赏,把年少未能看到的都重新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