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心情并没有影响到两个孩子。林沐在宫里痛痛快快玩了一天,和萧明岳依依惜别,第二天一早,就撒娇耍赖地磨着母亲带他进宫。
从正月初七到正月十三,林沐差不多隔天就要进宫一次。两个孩子一个眼巴巴在宫里等,一个起床便风风火火往里冲,见了面就粘在一起玩到天擦黑。这些天进宫请安的女眷络绎不绝,宗室勋贵家的孩子们来了又去,却没有谁能像他们两个玩得这么好的。
忽忽又是上元佳节。
自正月十四至正月十六,金陵全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金吾不禁。上元正日,今上更携皇后、太子、二皇子,奉母后登迎凤楼庆赏花灯,与民同乐,邀宗亲勋贵、文武重臣相陪。
萧明岳跟在父皇身边左顾右盼,等得脖子都长了,也没等到小沐钻到面前笑嘻嘻叫他一声。楼下花灯再是流光溢彩,舞龙舞狮的队伍再是翻腾跳跃得人人惊叹,他也总有些恹恹的,看着霓凰郡主于人丛中傲然独立的身影,又不好冲到她面前去问一声小沐为什么不来。
明明别人家也都带女眷孩子来的……
这口气一直憋到了次日。林沐在御花园里最大的那盏走马灯下找到他,一脸灿烂给他行礼的时候,得到的只是萧明岳背转身去,昂头撅嘴的一声“哼”。
“太子殿下~~~~”
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两天都没进宫,林沐也不恼,转到萧明岳面前,再次笑嘻嘻地揖礼下去。萧明岳毫不迟疑地再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然而这次便没能成功绷住,忍了忍,猛地转身,往他面前一跳:
“哎呀!”
“呜……”
两个孩子捂着额头各自后退。萧明岳把背后那盏走马灯撞得晃了两晃,万幸是白天灯没有点起来,只被灯罩上的雪花扑簌簌落了一头;林沐蹬蹬蹬踉跄出去几步,脚后跟在小径边沿的砖石上一绊,扑通摔了出去,在厚软的雪地里平摊成了一个“大”字。
一躺一立的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同声笑了起来。萧明岳一边笑一边摇头,掸着雪花走过来弯腰伸手,林沐抓住他的手一借力,就被他从雪地上拔了起来。
这么一闹,先前那点儿郁气早就烟消云散。等林沐站直身子,萧明岳不等他拍完身上的雪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昨天前天去哪里啦?迎凤楼都不来!”
“去上墟市啊。“林沐理所当然地回答。”还去清乐坊看了戏、夫子庙听了说书、洗愿池放了生,可热闹可热闹啦,路上挤都挤不动!我猜灯谜赢的彩头有这——么大的一包!”说着双手尽力张开,画了个大无可大的圈子,“师父还带我上崇音塔看灯来着,一条一条火龙从街上过去,整个金陵城都是亮的!“
“你吹牛吧?崇音塔是实心的,根本上不去!”
“跳上去的啊!”林沐小胸脯一挺,满满的理直气壮:“师父带我跳上去的!在塔顶上看金陵城可漂亮了,上面的青铜宝刹,师父都让我摸过了!“
“哇……”萧明岳满眼羡慕。和崇音塔比起来,上元夜站在迎凤楼上观灯,好像也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而且还能看戏、听说书、放生、猜灯谜……呜,为什么他不能去啊……
“你师父带你去的?”他眉尖倏然一动,歪头盯住了林沐,”就是上次那个……在酒楼里碰到的?“
“没错没错!”林沐不意他时隔这么久还记得清清楚楚,颇有些惊喜,用力点头:“那就是我师父啊!”
就是那个披头散发、举止轻佻、对父皇一点都不恭敬的家伙?萧明岳不知为何忽然冒上来一股恼意,随手扯下边上一根枯枝,刷地抽在雪地上:
“你怎么有这么个师父啊!”
“我师父怎么啦!我师父最棒了!”
林沐的声音也陡然高了一调。满满的自豪声口刺得萧明岳心头越加烦闷,忍不住扭过头冷嘲了一句:“这么大人了还披头散发的,行为举止一点礼数都没有……”
“我师父那是潇洒不羁!”林沐不等他说完就呛了回去。萧明岳被他顶得一噎,想起那人当天在父皇面前冷淡无礼,三番两次甩父皇脸子的情景,心火更是腾腾地冒了上来:“什么潇洒不羁,根本是无父无君!”
“你!”
林沐只迸出一个字就收住了声,只眼里喷着火盯住萧明岳,胸膛起伏,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萧明岳寸步不让地与他对视,一张小脸也板得没有丝毫笑意,昂着下巴,嘴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
两个孩子斗鸡似的僵持了半晌,林沐终于小小透了口气,压着嗓子开了口:“你道歉。”
“不道!你师父就是——”
“我不要理你了!”他的话被林沐更大的嚷嚷声打断,“你骂我师父!我不理你了!”一跺脚,旋风般地转身跑开。
“你——”萧明岳气得满脸通红。然而林沐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得远了,他只得站在原地,冲着林沐的背影挥拳大喊:“林、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