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斯姐妹和她们的叔叔迪冯争论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是继续收容更多的难民，还是把现有的难民清理出去。

在场的大多数人，包括河安家的骑士们，也都赞同迪冯的意见：西境的军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围困旅息城，也不知道围困多久，城堡里只留士兵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小妹埃菲娅让威廉惊奇不已，她竟然让侍女搬来了一大堆图纸和表格。

“这段时间我去检查了所有的仓库，调查了所有粮食征集的渠道。”埃菲娅抽出一堆图纸，放在长桌，推倒威廉面前。

威廉展开了图纸翻阅，若有所思，不时缓缓点头。

这应该是某种记账的方式。数字是能看懂，但整体对不对，我也看不出来……不能慌！学霸形象必须维持住。

几个好奇的骑士也凑了过来，看向威廉手中的表格，然后立刻就被密密麻麻的数字给击退了，也对拿着图表看得如痴如醉的威廉敬佩不已。

“这些是我对所有进城的平民做的人口统计调查。”埃菲娅又推过来一堆厚厚的表格。

这个比较好看懂，就是姓名籍贯，家庭关系之类的。难得的是所有文档条理清晰，结构分明。

难民进城应该也没几天，居然就做出了这么详细的统计……这绝对是个人才！

威廉看向埃菲娅的目光热切了起来，在维斯特洛，内政人才比军事人才更难得。

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威廉说道：“如果这些统计数据都没问题的话，结论也就显而易见，城堡里的存粮足够吃三个月以，而西境的军队绝无可能围困旅息城那么长时间。”

迪冯冷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不会？”

威廉微微一笑，“迪冯爵士恐怕还不知道。北境的军队早已南下，恐怕现在正在河间地的道路行军；家父沃尔特伯爵也一直在赫伦堡召集封臣，联络东部各大家族。最多一个月，赫伦堡就能聚集起三万左右的大军，到时候泰温大人就该考虑如何体面的结束战争，而不是围困旅息城。”

凡斯家的诸人都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顿时一个个喜形于色，忍不住交头接耳，大厅里陡然有些喧闹。

迪冯愣了一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只有大姐莉莲安依然不动声色，不过脸颊出现了淡淡的血色，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冷若冰霜。

魔山的凶残与蛮横，让河间地的所有贵族都胆战心惊，旅息城自然也不例外。这一段时间，所有人心里都绷的紧紧的，威廉的这段话在他们听来简直有如天籁。

迪冯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就算粮食管够，但是像现在这样，城堡里塞满了平民，战斗的时候还是会碍手碍脚，一旦发生混乱，更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莉莲安眼神很犀利，“埃菲娅把平民分成了很多组，方便管理。又以工代赈，让他们有事可做。到目前为止，发生过一次混乱吗，迪冯叔叔？”

“那是西境的军队还没有攻城！”

“那就等他们攻城了再说！”

气氛又开始有点紧张，威廉笑了起来，“莉莲安小姐，我有一个建议，就让这些平民前往赫伦堡。赫伦堡从战事一开始，就准备着要收容逃离战乱的平民，他们去了赫伦堡，肯定能得到妥善的安置，等战争结束了再回来。这样迪冯爵士担心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

他笑吟吟的看了看隔着长桌对峙的两人，“两位觉得怎么样？”

迪冯只要把平民赶出城，其他的根本就不在乎，很爽快的表示同意。

莉莲安和埃菲娅对视一眼，埃菲娅问道：“赫伦堡能容纳那么多难民吗？”

“您可以亲自去赫伦堡看看，埃菲娅小姐。”

埃菲娅眼睛一亮，“这是一个正式的邀请吗，威廉爵士？”

不等威廉回答，莉莲安就说道：“平民可以去赫伦堡。但是很抱歉，威廉爵士，埃菲娅不能去。”

埃菲娅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缓缓坐在了椅子，目光黯然失色。

威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考虑不周。应该等战争结束之后，再正式邀请三位小姐去赫伦堡做客。”

这次莉莲安没有反对。

困扰自己的问题得到解决，迪冯有些小小的得意，一面热情的请威廉等人落座，一面让仆人快点酒。

很快众人面前的长桌就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点心和水果，仆人拿着酒壶开始倒酒。

熟悉的幽香在大厅里浮动，竟然是青亭岛的金色葡萄酒。

威廉先敬了莉莲安一杯，金色的酒液穿越唇齿，留下甘冽与柔滑。

其实看到旅息城的外观时，威廉还以为凡斯家的生活可能会很“朴素”，现在对晚宴又充满了期待。

接着威廉就主要和迪冯把酒言欢，话题很快转到了与西境的战争。

威廉讲述了最近的战绩，在戏子滩击败魔山，几次袭击西境的军队等等，想看看能不能取得他的支持。

凡斯家的诸人听到威廉竟然能在战场正面击败魔山，暗自赞叹不已，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的尊敬。

“泰温大人手下虽然有两万大军，但他们是客场作战，要靠抢劫村庄才能获得足够的物资。如果凡斯家能派出五百骑兵，我们合在一起就有能力袭击那些五百人左右，出来征集粮草的西境军队。”

迪冯沉吟了一下，“我毫不怀疑您定能取得辉煌的胜利，爵士。但既然援军很快就要到来，那我们只需要守住城堡就好，没必要造成无谓的伤亡。”

“您说的也很有道理。”威廉耸耸肩，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因此倒也不失望。

莉莲安一直静静听两人交谈，突然问道：“威廉爵士，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返回赫伦堡，与沃尔特伯爵大人汇合吗？”

“现在回去了，过几天还得再来，何必无谓的奔波？”威廉哈哈一笑，“我打算就留在少女河西岸，找机会打击西境的小股军队，让他们不敢肆意的到处抢劫，既能延缓一下泰温大人进军的速度，多少也还能保护一下平民。”

莉莲安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穿着灰袍，带着项链的老学士走进了大厅，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步履还算矫健。

老学士面色非常严肃，走到莉莲安身边，递给她一封信。

看到老学士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厅里所有人都不由得放下了酒杯，安静的注视着正在阅读信件的代理城主。

莉莲安突然展颜一笑，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湖面。

“学士，麻烦您告诉大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莉莲安小姐。”老学士的声音有些嘶哑，“君临来信，国王和重臣让卡列尔大人立刻朝，去向乔佛里一世陛下宣誓效忠，倘若不从，将被视作叛徒。而泰温大人已接任国王之手，会以国王之名统理政事，率军讨平乱党。”

大厅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莉莲安站起来，“撕拉！”“撕拉！”，一松手，被撕成碎片的信纸仿佛雪花一样从她手中落下。

“可笑，三百年来，凡斯家的封君都是徒利，既不是拜拉席恩，更不是兰尼斯特，所以父亲才去了奔流城，而不是君临。”莉莲安环视大厅里凡斯家的家臣，声音酥软，但目光如剑，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而且宣誓有用吗，新任国王之手不是已经在讨伐‘乱党’了吗？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要有‘乱党’的样子。”她的目光移向威廉，眼眸如火炬般明亮，“威廉爵士，我答应你了，不仅是骑兵，整个旅息城都将会和你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