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城的神木林比城堡本身还要古老。据说已经有一万年都没有人去刻意管理过，无数万年古木横亘其中。

粗壮厚实的黑色树干相互攘挤，扭曲的枝在头顶织就一片浓密的参天树顶，变形的错节盘根则在地底彼此角力。

三英亩的土地和密集的树木构成了一个稠密的天蓬，散发着潮湿和腐败的气味。

神木林中央有棵巨大的鱼梁木，笼罩着一泓黑冷池水，被史塔克家族成员们称为“心树”。

树干上刻了一张人脸，容貌深长而忧郁，满是干涸红树汁的深陷眼凹形容怪异、充满警戒意味。

这张脸是黎明纪元时，在“先民”渡过狭海而来之前，由森林之子刻上去的。

这双眼睛曾经目睹“筑城者”布兰登安下临冬城的第一块基石，也见证了城堡的大理石墙在四周逐渐高筑。

这是个属于深沉寂静和窒郁暗影的地方。此时却成为了这场冰与火之战的指挥中心。

一身绿色礼服的莫罗娅伫立在心树旁，宛如一根依附树干的藤蔓。

大眼睛舞动触手，在她的手臂上爬来爬去，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莫罗娅身侧伫立着她的两名易形者学生兼侍从。

曾经蓝礼国王的彩虹护卫之一，紫衣卫帕门·克连恩神态谦恭。

他终于成为了易形者。一只巨大的白色天鹅立在他脚边，姿态优雅。

灰水望的继承人，玖健·黎德脸上那副沧桑的模样一如从前。

比起从前长高了许多，更加给人稳重可靠的感觉。眼中常常流露出的悲伤也被睿智的光芒所替代。

他的雪鸮停在心树的树枝上。树上还有十几只森林之子控制的乌鸦，她们会随时向守卫临冬城的各只部队传达命令。

心树旁的一颗哨兵树下，准备与夜王对决的勇士们环绕在女王身边。

他们全部身穿瓦雷利亚钢铠甲，手持瓦雷利亚钢或者黑曜石材质的武器。

大部分铠甲都是一种如同烟雾般的黑色，那也是瓦雷利亚钢本来的颜色。

除了加兰的铠甲是纯黑，其他几件黑色铠甲都点缀着鲜艳的色彩与图案。

威廉的甲片边缘带着金线；丹妮莉丝的甲片上带着红线；玛格丽的甲片上是绿线；而萝娅塔的甲片上则是金环。

布蕾妮的铠甲是用原本属于蓝礼的铠甲改造而成，增加了许多甲片。

虽然她选择效忠的对象是凯特琳，但史坦尼斯依然把铠甲给了她，让她参与这场最终决战。

出于对蓝礼的那份特殊感情，布蕾妮根本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红毒蛇的红色铠甲炽热如火。百花骑士的银色铠甲洁白如雪。

波隆穿着詹姆那件金色铠甲。他的体型比詹姆小一些，不用改造铠甲，稍微束紧一些即可。

他们九个人，还有趴在临冬城塔楼顶部的三只火龙，将会是直接对抗夜王的主力。

此外城堡里还有三万名精锐的战士，其他人全部撤离。临冬城太小，装不下女王的所有军队。

其中一万人是来自厄索斯的无垢者军团，另两万人则是从军中选拔出的勇士。由灰虫子，巴利斯坦，乔拉，大琼恩等人指挥。

沃尔特率领其余约十万大军撤退到赛文河两岸。进可支援临冬城，退可顺着赛文河而下，前往白港。如有需要，还能据赛文城坚守。

生者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到的完全准备，接下来，便是等待决战的时刻到来。

莫罗娅轻抚心树那灰白如骨的树皮，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低语，“向左还是向右，你到底要去哪里？”

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茫茫白雪之中有无数黑色的人影在晃动。黑影步履蹒跚，但一刻不停地前进。

一团团冰蓝的火焰在眼窝里跃动，倒映出前方高耸的古老城堡。

乌鸦飞进位于临冬城中央的客室。现在客室没有宾客，里面满是巨人。

他们只穿着轻甲，席地而坐，正惬意地吃着面包。大块大块的面包表面烤得金黄，喷香诱人。

沉重的盔甲与盾牌堆放在客室外面的推车里。仅仅一百套装备，却得用十辆推车才能装得下。

乌鸦落在巨人格鲁的胳膊上，大口啄起了面包。

格鲁的大圆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吃了几口面包，乌鸦才扭过头，对着格鲁大声呱噪：“威廉的命令，你们立刻带上盾牌，守卫北边的城墙。”

巨人们闻言，立刻三口两口吞下手中的面包，起身冲出客室，从推车里拿起盾牌就走。

“一二，一二……”格鲁用通用语喊着口号。巨人们顶着风雪，小跑前进。

他们从主堡与武器库之间的桥梁下通过，接着穿过守卫室，经过玻璃花园，顺着花岗岩砌成的楼梯登上城门楼。

灰虫子，巴利斯坦和乔拉都等候在此，神色严峻。

根据空中侦察获得的情报，异鬼们似乎并不打算使用什么战术，就是要强攻临冬城的北大门。

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中，雪鸮在半空上下翻飞。神木林中，威廉通过雪鸮的眼睛注视着战场。

嗖嗖嗖……

城墙上飞出一朵朵火花，穿过风雪的阻隔，远远落向黑压压的尸鬼。

“咦！”威廉有些惊讶。

丹妮莉丝问道：“怎么了，威廉？”

“尸鬼身上覆盖着一层薄冰，火箭射中尸鬼了也无法点燃它。”威廉眼中有些疑惑，“异鬼有这个招数怎么以前不用，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用这招，损失不会这么大。”

莫罗娅可能也等得有些无聊，主动回答这个问题：“这种冰霜防护，只有夜王才能做到。夜王非常谨慎，如果不是把他逼到这一步，恐怕他根本就不会亲自来进攻临冬城。”

众人恍然，威廉点点头，抬头对树枝上的乌鸦们说道：“叶子，通知巴利斯坦爵士，不用浪费火箭了，换黑曜石箭矢。”

哇——

一只乌鸦打个招呼，振翅而去。

“莫罗娅小姐，”丹妮莉丝有些担心，“如果火箭不能起作用，单靠黑曜石箭矢恐怕撑不了太久，是不是让我的孩子们先去消灭一些尸鬼？”

“太早了。”莫罗娅淡淡的说道：“夜王出现的时候，您的龙才能加入战斗。”

“别担心，陛下。”威廉安慰丹妮莉丝，“士兵们都拿着黑曜石武器，即使近身格斗，我们依然优势巨大。”

漆黑的箭矢从空中突兀地出现，向着一个尸鬼飞来，一头扎进它的胸膛。

在沉重的箭杆推动下，锋利的黑曜石箭头轻易破开尸鬼身上的薄冰。

寒冷的玄冰能让火箭上的火苗熄灭，却无法阻止黑曜石中蕴含的火焰魔力。

中箭的尸鬼浑身一颤，呆立当场。眼中的逐渐熄灭，接着便如同截断的枯枝，倒向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大地。

越靠近城墙，弓箭的射击精度越高。

尸鬼成片成片的倒下，给满地白雪又覆盖上一层狰狞的黑色。

也许前面几轮交战受到的伤害太过猛烈，异鬼们也对人类奢侈的箭雨攻击望而生畏。

它们不得不率先做出改变。

地面上突然飞出一排冷冽寒光，闪电般射向城头。

有些冰枪击中避让不及的士兵。有些冰枪撞在墙垛上，冰枪碎裂，砖石崩塌，碎冰与碎石如同风暴刮过城墙。

被异鬼集中攻击的城墙上传来一片痛苦的叫声。大片大片的鲜血洒在墙角的雪堆上，触目惊心。

很快又一轮冰枪破空而来。

异鬼从人类那里学会了齐射。每一次都是四五十根冰枪集火同一段城墙。

即使保卫临冬城的是人类最精锐的军队，士兵们全都英勇无畏，但冰枪的威力实在不是人力所能阻挡。

城墙上的反击顿时被压制下去，尸鬼们大摇大摆地逼近城墙。

威廉下达新的命令，乌鸦拍拍漆黑的翅膀，腾空而去。

就在异鬼们又投掷了一轮冰枪后，城墙上响起一阵让人心中发颤的嗡嗡声。

一排巨大的弩箭从墙头飞出，奔向一个个射出冰枪的位置。

弩箭上蕴含着无可阻挡的力量，挡在前进路线上的尸鬼直接被撞得四分五裂。

弩箭同样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瞬间便能跨越遥远的距离，异鬼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运气好的异鬼与弩箭擦身而过。

有几个异鬼被黑曜石箭头射个正着，猛然向后抛飞，不等落地，便已在空中化为茫茫水雾。

面对致命威胁，异鬼们慌乱起来，连带着尸鬼们也和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攘动，互相推搡绊摔。尸鬼大军一片混乱。

城墙上的一座猎龙弩旁，射手们击掌相庆，他们这一组刚刚成功击杀一只异鬼，所有人都乐开了花。

一位穿着板甲的骑士搂着穿着皮甲的弓手，神情亲热，“安盖，你的射术可真是精湛，不仅箭术超群，操作猎龙弩也非同一般呀。等战争结束了，去我的领地上效力怎么样，我册封你做誓言骑士。”

“非常感谢您的厚爱，大人。”神射手安盖神情尴尬，“可实际上，我还是威廉爵士的俘虏。”

“哪个威廉爵士？我给你交赎金。”板甲骑士拍拍身上精美的铠甲，“钱不是问题。”

“就是魔法骑士。”

“啊？”板甲骑士愕然。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你还和魔法骑士战斗过？”“太厉害了，和魔法骑士交战还能活下来。”“快说说你怎么和魔法骑士打的……”

“呃！”安盖更加不好意思，“其实那是在贝勒大圣堂的时候……”

“趴下！趴下！”一个军官猫着腰冲到巨人们的金属大盾后方，对兴致高昂的士兵大喊，“你们不要命啦，异鬼随时可能发射冰枪！”

巨人们两个一组，用盾牌防护在猎龙弩前方。他们也听不懂通用语，一直兢兢业业地扶着盾牌。

仿佛是要给军官的话增加说服力，他的话音刚落，附近的城墙上，巨人的盾牌上，就传来一声声巨响。

也许是自发，也许是出于命令，异鬼们总算恢复冷静，开始对城墙上的猎龙弩展开报复性还击。

一个巨人连人带盾被推倒，重重摔在城墙上，好在他身后没人。

皮糙肉厚的巨人也很快就爬了起来，捡起盾牌继续挡在猎龙弩前方。

有人痛苦地大声呼救。他们被飞溅的碎冰和碎石打伤。鲜血从一个个弹孔般的伤口里汩汩流出。

板甲骑士从城墙上跳起，吐出一句国骂，接着连连催促，“安盖，快，快，瞄准那些狗娘养的异鬼。”

士兵们勇敢地行动起来。有人去安置伤员，有人推动巨弩。他们斗志昂扬，丝毫不在意那死亡风暴带来的威胁。

猎龙弩有巨人们的盾牌保护，有勇敢的战士操作，无所畏惧。

而异鬼即使混在尸鬼群中，被尸鬼层层环绕，依然毫无安全感。

任何血肉之躯，在猎龙弩射出的巨大弩箭面前都不堪一击。

冰枪与猎龙弩几轮交锋，异鬼们艰难的摧毁了一台猎龙弩，但自己又损失了五个。在对射中完全处于下风。

而当异鬼全力和猎龙弩对抗的时候，城墙上其他地方的人类士兵又活跃起来，继续向尸鬼们抛洒一片片箭雨。

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再度向生者倾斜。

威廉向丹妮莉丝讲述战况，最后笑着总结：“我们形势一片大好，陛下。”

心树下莫罗娅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战争才刚刚开始，魔法骑士。你高兴得有些早。”

远方带着滚滚闪电的乌云再度向临冬城移动，刺骨的寒冷随之而来。

连风都似乎被冻住，天空中落下的也不再是蓬松的雪花，而是一团团冷硬的冰雹。

雪鸮承受不住这股寒冷，忍不住怕打着翅膀，飞得更高，远离那股寒气。

威廉看到地面上尸鬼们整齐地分开，露出一条道路。

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顺着那条道路缓缓前行。

身上的盔甲随着移动而改变着颜色。一会儿白如新雪，一会儿黑如暗影。其上的图案好似水面上的粼粼月光，不断变换。

它走过的地方，积雪上没有任何脚印。但每走一步，幽蓝的玄冰就会从它脚下向四周蔓延。

无论是地上的积雪，裸露的石块，倒伏的尸鬼，都被蒙上一层诡异的，让人心悸。

“夜王。”莫罗娅低语。凝望北方的眼神迷离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