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随着一个又一个参加考核的战士离开考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考官席上的主考官们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场地中间，就近观看巴卡和安德的对战考核。

“你们怎么看？”有人问。

“是个好苗子。”安格鲁牧师点点头，带着赞赏的语气说。

在他看来，年轻的战士巴卡领悟了力量运转之道，难得还是如此年轻，大有潜力可挖。

这样的年轻人，如果能得到战神神殿的专业性培养，将来领悟斗气的可能性很大。

事实上，领悟斗气的先决条件，就是控制自己的身体，将身体各部位联动起来，能控制的身体部分越多，控制程度的越精微，力量流转的越顺畅，领悟斗气的可能性越大。

这是炼成斗气的根本法门，虽然各家秘而不宣的斗气修炼法各有特点，但这种根本原则却是一样的。

对于安格鲁牧师来说，战斗之神的神殿比其他任何神殿都需要强大的战士，这是战斗之神的神职决定，所以注意那些有前途的年轻战士，是战斗之神牧师的职责所在——能够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圣武士，对扩大神殿的影响力和提升自己的神眷都很有帮助。

“那另一个呢？”站在安格鲁牧师右侧，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问道。

这个中年人穿着一身暗绿色的衣服，披着色彩斑斓的斗篷，这斗篷的颜色不是为了美观，而是在丛林中，这种斑斓色彩更不容易被发现。

“那个孩子虽然也身手不错，不过剑法太过花哨，不适合我们神殿的风格。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他报考巡守猎人，是你的手下。”

安格鲁牧师望着场地上双剑飞舞，身形摇摆不定的安德，不太感兴趣的说。

战斗之神欣赏的战士，是那种硬牙硬齿的猛男，这种敏捷型的战士，并非战斗之神最喜欢的风格。

“我只是一个巡林客，哪有什么手下。就算他当上巡守猎人也是为男爵服务。”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中年人摇了摇头，并不认可安格鲁牧师的说法。

巡林客是巡守猎人的头领。

巡守猎人的日常任务是巡守森林边缘，阻止猛兽和哥布林、地精，甚至食人魔等危险生物进入领地，保护领民安全——哪怕打不过，至少也得起到预警作用。

而巡林客则不同。

如果说巡守猎人是防火墙，那巡林客就是杀毒软件，他们需要主动进入森林，绞杀过度繁殖的哥布林和地精部落，甚至有时候还得对付巨魔和食人魔，为领地安全防患于未然。

不过有时候巡林客人手不足，也会向冒险者公会发布任务，聘请一些有能力的冒险者帮忙。

这位穿着墨绿色衣物的中年人，就是莱斯特男爵领的巡林客领袖游侠柏启思。

和全神贯注在战斗中的巴卡不同，安德对这场战斗并不需要太过在意，他不但可以游刃有余的引导巴卡施展盾斧配合的武技，还有余力观察场外情况。

当安格鲁牧师和几位考官围了过来，并对这场比赛做出评价讨论时，安德觉得，表演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巴卡通过二级战士、乃至三级战士的评定了。

就算巴卡是科里叔叔的弟子，自己做到这一步，也对得起他了。

不过，做好事可以不留名，但是卖人情一定要卖在实处。如果你卖了力气，人家还认为是自己的努力，那就没意思了。

安德身形一晃，整个贴着巴卡撞击过来的盾牌转了半圈，从盾牌的侧面斜身切入，用短剑格开短斧，肩膀在巴卡持右肩上微微一撞，和巴卡擦肩而过，同时小声的说：“咱们平局吧。”

巴卡还没来得反应过来什么叫做‘咱们平局吧’，下一刻，巴卡骇然发现，自己原本力量已经放到尽头，难以产生变化的身体，被对方一撞，不由自主的侧转了一个角度。

右手因为身体侧转，不听使唤的向回一拉，被对方短剑逼到外门的斧头，被巧妙之极的倒抽回来，由下而上，切割对方的腰肋处。

这一记短斧的回拉切割简直是神来之笔，近乎无中生有，就连一直紧张盯着两人的科里，也来不及反应。

可于此同时，安德的右手倒翻，从背后把黑铁细剑从自己左的肋下，平贴着身体伸了出来，剑身正好贴在短斧的斧刃上，对斧头进行缓冲。

斧刃和富有弹性的剑身交错，发出金属交错摩擦的声音。

然后，场上的两人霍然停了下来。

巴卡的短斧停在安德的肋下，安德的短剑放在巴卡的肩上，两人凝定在原地，谁都不敢多动一下。

科里这才来得及反应过来。

又惊又怒的科里急冲过来，先是确认两人谁都没有受伤，然后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命不当命看吗？要是这样趁早回去吃奶还能多活两年。什么招式你们都敢用！？像你们这样不管什么场合都玩命的傻蛋，在队伍里活不过半年！”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弟子，也是自己部下的儿子；另一个是自己的侄子，差点被自己收养成儿子的那种。

不过是一场二级战士考核，意思意思切磋一下就行了，结果弄得这么惊险，都吓死老子了！

要不是停手及时，现在这两个人一个肋下被破开，另一个脖子被切断，妥妥的同归于尽！

说到停手及时，科里还得庆幸事先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而且这是两个入世不深的生瓜蛋子，要是真正的资深冒险者，到了这一步多半宁愿同归于尽，也不会停手——就算同归于尽也比被人白白杀了强。

“科里。”安格鲁牧师走上前来，拍了拍科里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骂下去。

“呃，安格鲁牧师。”科里对着两个晚辈可以破口大骂，但是对安格鲁牧师还是得保持尊重。

“我认为巴卡和安德，都具备二级战士资格。”安格鲁牧师先下了结论。

一般情况下，这种结论应该是场上裁判科里来下。不过此时科里情绪激动，安格鲁牧师作为整场考核的主持人，就越过科里直接下了结论。

“巴卡，你已经超越了二级战士的水平，要不要继续参加三级战士考核？”安格鲁牧师温和的笑着问。

三级战士和二级战士待遇颇有不同，安格鲁牧师认为以巴卡刚才的表现，评定为三级战士也不过分——至于四级战士恐怕还不行，因为巴卡在表现出力量流转特征时，动作还有些生疏，没有形成身体本能。

也就是说，巴卡掌握了步入四级战士的诀窍，但是还没有真正步入这个境界。

年轻的巴卡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考核三级战士需要交纳一个金币的考核费用，他身上没这么多钱。至于看他水平足够，就直接给他评为三级战士？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这是要交钱的。

“那么，年轻的战士，你是伟大的奎托的信徒吗？”安格鲁牧师的笑容愈发温和。

“是的，我信奉伟大的奎托。”

“那么，这里有一份协议，如果你愿意成为奎托的圣武士候补，就可以享受神殿的培养。”安格鲁牧师变魔术一般，从锁甲里摸出一份卷轴。

“啊——”巴卡瞠目结舌，还有这种好事？

“赶紧接下来啊，你还在犹豫什么？”科里急忙道。

战斗之神的圣武士和其他神的圣武士不同，他们并不讲究铲除邪恶，而是追求一场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对阵营、甚至行为都没有太多约束。

当然，既然接受神殿的培养，为战斗之神教派做一些服务工作也不可避免，不过比起其他神殿来，这已经自由多了。

也就是这种小地方、缺乏人才的战斗之神神殿，才会把这种机会给一个平民，要是在格拉城或者更繁华的城市里，想要光靠着天分获得这种培养资格，做梦去吧。

听科里老师的吼声，巴卡回过神来，不过他没有直接接过卷轴，而是先望向安德。

发现巴卡看向自己，安德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并不在意巴卡获得这种培养机会，实际上，另有打算的安德，就算把这个培养机会给他，他也不想要。

神殿是神的领域，安德虽然对自己颇有自信，可神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他还一无所知。

把自己放在神明的眼皮下面，安德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万一神明发现自己是穿越者呢？

看到安德点了头，巴卡才手忙脚乱的接过安格鲁牧师递过来的卷轴。

对于刚才巴卡看向安德的小动作，他自然一清二楚，不过在安格鲁牧师看来，这可能是同龄人之间的友谊，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对巴卡来说却不是这样，安德这个对手有多可怕，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

安德最后的一句话和那一撞，让巴卡明白自己武技取得突破的原因，并且明白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那是一种自己不能明白、不可理解的差距，哪怕最后一斧是自己亲身做出来的动作，可整个过程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的木偶傀儡，全在对方控制之下——这种差距，让巴卡有一种自己的生死都在对方掌控之下的感觉。

刚才科里老师一顿痛骂，巴卡不是不想解释，但是安德用眼神阻止了他。

实际上哪有什么同归于尽的风险？短斧停在那个位置，是因为它只能停在那个位置，想要多进半分都进不了，安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且，天晓得对面这个名叫‘安德’的怪物，怎么能用一个眼神，把阻止自己意思，表示的这么明明白白！

（哲学系的学生一般都会学点心理学知识，预防自己可能出现精神病症——自从哲学家尼采发疯以后，选修一些心理学课程，就是哲学系的保留节目。

用眼神表达一些基本概念，甚至不用选修心理学课程，只要有些天分也能做到。所谓‘眼睛会说话’，这种能耐很多人不用培训也可以无师自通。）

不过巴卡可不是见多识广的地球大学生，他原本就因为武技差距而心生敬畏，看到对方能用眼神如此清晰的传递信息，更是有了一种面对神秘未知的感觉。

在他眼里，安德就像是从传说中走出来的怪物，它隐藏在人群中间，装成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可就在刚才，这只小白兔的嘴里，突然露出了一丝獠牙反射的寒光——这让巴卡觉得自己就像蹲在巨兽的嘴边，哪怕对方表示着善意，他还是觉得最好不要违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