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北风又盛了一筹，狂风将旗杆压弯，几乎要将旗帜撕碎。

拇指大的石头被狂风自地上卷起来，一颗又一颗砸向值夜的周军军士。

军士们为了护住身体，只好忍着寒冷将甲胄穿上，结果飞石在甲胄上砸的叮当作响，甚至蹦出了火花。

待换岗时间，军士们的双颊已然布满淤青，有的军士甚至被砸瞎了眼睛，只得哀嚎着被抬去看疾医。

翌日，风势不减，天地间充盈着黄沙，能见度下降的厉害。只要在营帐外待一会儿，便成了泥人，走回营帐稍微动一动身子，就能掸下二两沙土。

王孝杰站在讨击使府门口，抬头望着枯黄的天，心中满是忧虑。

他知道，快要下雪了，而于阗城尚未被攻下。

这时，何果夫面裹布巾快步跑来，见王孝杰站在漫天黄沙中，便问道：“王将军，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风沙大”

王孝杰吐了一口唾沫，里面满是泥沙：“快下雪了”

何果夫没有回话，将王孝杰拽回讨击使府，而后关上门，拍打着身上的沙土。

王孝杰则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而后将泥水吐出：“矮奴，于阗城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你不是说论钦陵会主动来找我们吗？”

何果夫也漱了漱口：“请将军稍安勿躁”

“我怎么能不急？马上就要下雪了，一旦下雪，咱们就要等开春再战，届时论钦陵恢复元气，我们大好的形势就毁了！早知如此······”

何果夫笑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联合突施骑掩杀过去？强攻于阗城？”

王孝杰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何果夫喝了一口水，而后闭上双眼，静静听着门外的风啸。

王孝杰不知何果夫要干什么，便问道：“矮奴，你······”

何果夫却竖起食指对王孝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听！来了！”

王孝杰不明所以：“啊？什么来了？”

王孝杰话音刚落，一名牙兵突然闯进正堂禀报道：“启禀王将军，何将军，吐蕃赞普遣使求见！”

王孝杰闻言一脸惊讶的望向何果夫，而何果夫却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将军，该见使臣了”

王孝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命牙兵将使臣请进堂来。

使者满身灰尘，脸上多有擦伤，所擎的旌节也被沙土染成黄色。

使者行色匆匆走进正堂，破天荒的向王孝杰行了跪拜礼：“吐蕃使臣叩见尊敬的王将军”

如此隆重的礼节倒是让王孝杰懵了，他愣了一会儿才让使臣免礼，并看座。

但使臣却死活不坐，坚持跪着回话。

王孝杰也就不再强求。

“敢问尊使前来，所为何事？”

使臣回答道：“王将军，您当年在逻些的时候，我们赞普没有亏待您，还礼送您归回汉地，您可是欠我们赞普一个大人情”

“汉人讲求个‘滴水恩涌泉报’，您当年受我们赞普大恩，现在也该报答了”

王孝杰点点头：“请尊使直言”

使臣抬起头：“论钦陵要造反，我们赞普想约您南下夹击论钦陵！此事成，恩情一笔勾销”

使臣说的在理，王孝杰在逻些的时候确实没少受赤都松赞照顾，确实算是一个大人情，现在赤都松赞让王孝杰报答恩情也是应该的，可是······

王孝杰望向何果夫，明显在征求何果夫的意见。

何果夫行使臣行了一个叉手礼：“尊使所言不错，受恩就该还情，但眼看天气渐劣，大雪将至。一旦下雪，我军的补给将受到严重威胁，将士们恐怕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打仗？”

“所以说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天公不作美。这样吧，这个大人情就先欠着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还，尊使以为如何？”

何果夫的这套说辞明面上是拒绝派兵南下，实则是在趁火打劫要好处。

何果夫可不傻，这个使臣一定没说实话，赤都松赞一定是许诺了好处的，但使臣却没有说出来，这是想要讨价还价。

这使臣也不傻，他马上就听出了何果夫话中的意思，但他不认识何果夫，便回了一个叉手礼：“敢问这位是······”

何果夫自报家门：“检校银州刺史，宁远将军何果夫”

王孝杰又补充道：“何将军是我依仗的人，他的建议我很重视”

王孝杰的话很明显，就是让使臣直接跟何果夫谈，只要使臣能说动何果夫，他便同意出兵。

于是使臣便转向何果夫，再行叉手礼：“何将军，如果您肯出兵帮忙，我们赞普不会让贵军白跑一趟”

“这怎么好意思？”，何果夫搓着手言道：“那就说说都有什么好处，您不要误会，不是我与王将军贪图利益，实在是将士们那边没法交代，王将军欠尊赞普的人情，可是将士们不欠啊！您要将士们为您的赞普卖命，总得出点卖命钱吧？”

何果夫这一番歪道理说的使臣眼皮子直跳，但使臣又没法反驳。

想了想，使臣言道：“我们，我们愿意将于阗城献与王将军，并约为兄弟，永不再犯边”

何果夫听了直摇头：“安西四镇本来就是我们的，您用我们的土地来贿赂我们，这恐怕不合情理吧？还是您故意在戏耍我们？”

何果夫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您如果是想戏耍我们，就请回吧！反正我们与贵国大论也有意与我们约为兄弟，而且给的好处，很多”

使臣一愣：“你们，你们要跟论钦陵一起造反？！”

何果夫摇头道：“尊使可能误会了，我们是大周的人，怎么会造你们吐蕃的反？我们这是在赶走占了我们土地的野狼畜生！”

何果夫的话一下子激怒了使臣，使臣猛然站起来指着何果夫：“你，你，你放肆！”

何果夫也不客气，拍案而起指着使臣大喝道：“你放肆！你要搞清楚，现在不是我们死乞白赖的要给你们的赞普还人情，是你们的赞普有求于我们！”

“求人就要有一个求人的态度，哪有像你这般蛮横的？！动一动嘴皮子就要我们出兵？！你信不信我们现在就跟论钦陵合兵南侵？！”

“我，我······”，使臣被气场全开的何果夫吓到了，他目瞪口呆的望着何果夫。

何果夫又大喝一声：“跪下！”

这一声，势若惊雷，使臣被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

何果夫这才不慌不忙的坐下来，伸手拿起一只碗把玩着：“好了，现在让我们好好谈一谈，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使臣抬头看了一眼何果夫，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说道：“我们赞普愿意归还吐谷浑故地给你们大周，以此为条件请你们出兵”

何果夫闻言放下碗，刚准备说话，牙兵又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启禀王将军、何将军，论钦陵求见”

“啊？论钦陵？！”，吐蕃使臣与王孝杰皆是一惊。

但何果夫却一脸淡定，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问牙兵：“几个人？”

斥候回答道：“唯有论钦陵一人耳”

何果夫等候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他这回要跟论钦陵好好算算账！顺便再耍一波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