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了，毒辣的阳光温和了许多。

下山风的后劲不足了，上山风开始占据主导，将一股股草香味送上天山。

山上的黄羊闻到山下的草香味后，纷纷流着涎水走下来，可当它们嗅到娑葛等人的味道时，又急忙停下，远远的观望着不敢靠近。

被惊吓走的野兔也重新钻出洞来，悄悄钻进一处茂盛的草窝子里，一会儿站起来观察娑葛等人，一会儿又趴下大嚼鲜草，嘴周围沾满了墨绿色的草汁。

“海耶，你上去吧！别挖了！”，何果夫见海耶那白嫩的双手已经开始渗血，心疼的说道。

海耶倔强的摇摇头：“我不！夫君不走，我也不走！夫君要挖会烧的石头，我跟你一起！”

“听话，上去！”

“我不！”，海耶弯下腰，从积水里挖出一抔泥土用力扔进一个皮革袋子中。

海耶还要弯腰去挖泥土，一只宽大的手当即抓住海耶的肩膀，强硬的将她扶起来。

海耶转头望去，竟是娑葛！

“别挖了！跟我上去！”，娑葛带着命令的口气说道。

海耶摇头：“我不，夫君不走我不走！”

娑葛抓起海耶的手：“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要挖？！”

海耶一把推开娑葛：“我不要你管！”

娑葛脚下一下踉跄摔在积水里，他怒视着海耶，双拳慢慢紧握。

突然，娑葛站起来冲到何果夫的面前，一把揪住何果夫的衣领喝道：“别他娘的挖了！你看看海耶的手成什么样了？！你的妻子你不心疼？！”

何果夫回答道：“你带她上去，我自己挖！”

娑葛：“你不走，她不会走的！她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走吧！别挖了！”

“你带他走，我继续挖！”

“你个混账！”，娑葛将何果夫掀翻在地：“我告诉你！海耶不止是你的妻子，还是我的阿妹！你可以不关心你的妻子，但我必须关心我阿妹！你必须跟我上去！”

海耶见娑葛将何果夫掀翻在地，马上冲上来护在何果夫的身前：“你干什么？！”

娑葛生硬的回答道：“帮你”

海耶：“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帮着一起挖，否则就走开！”

“何果夫！”，娑葛怒吼一声，抽出刀来向何果夫走过去。

海耶是自己的亲阿妹，娑葛不允许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而且娑葛也气，他气海耶逆着自己，他气海耶护着何果夫，明明是他将海耶带大，两人十几年的感情，竟不如一条红线！

海耶见娑葛提刀走过来，张开双手挡翼蔽何果夫：“你干什么？！”

娑葛举起刀指着海耶：“让开！”

海耶盯着娑葛，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直刀，将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有本事你就刺！刺啊！”

娑葛双眼猩红：“你别逼我！”

海耶抓着刀的手轻轻一用力，刀刃便割破了海耶的手心，鲜血登时涌出，顺着刀刃一滴滴落下：“你要动我夫君，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海耶你······”，娑葛见海耶的手心鲜血奔涌，马上就心软了，急忙将刀松开。

海耶将刀接过来，反手插在坑壁上：“你闹够了吗？闹够了就滚！别耽搁我们干活！”

“好，好！我滚！”

娑葛气呼呼的甩手离去，一骨碌爬出深坑，走到一言不发的乌质勒面前：“阿爷，你看看海耶和何果夫······”

乌质勒看了娑葛一眼，又看了深坑里的海耶与何果夫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一转眼，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夕阳斜映在草原上。

雄鹰不再盘旋，展翅飞回巢穴之内；野兔不再吃草，转身钻回温暖的小窝；唯有小溪涓涓，奔流不止。

深坑已经延伸有三丈有余，但海耶与何果夫等人还在挖掘。

何果夫的十指鲜血直流，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而海耶的一只手被割伤，便用另外一只手继续挖，即使五根指头的指甲缝不断渗血，即使食指和中指指尖血肉模糊，也依旧不停歇。

一刻钟之后，太阳的最后一角沉进地平线了。

夕阳一点点向西方退去，直至完全消失，西方只剩下一片鲜红。

天渐渐黑下来，气温渐渐降下来，月亮被星辰唤醒，慢慢爬上地平线，将冷清的月光撒向大地。

娑葛骑马去远处的林子里捡了一些干柴，在深坑边上生了一堆火，惬意又不安的站在火堆旁注视着深坑里面。

呼

何果夫靠在坑壁上，缓缓呼出一口气，直觉得腰要断掉。

海耶见何果夫靠在坑壁上，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走到何果夫身边：“夫君，你怎么了？”

何果夫强颜欢笑：“没，没事”

海耶关切的看着何果夫：“要不，不挖了吧！我们回龟兹城吧！”

何果夫想拒绝，但他看到海耶不断流血的双手之后，心头一阵心酸，眼泪聚在眼眶中打转。

“好！”，何果夫不甘又温柔的说道：“我们不挖了，回龟兹城！”

言罢，何果夫抬头看了娑葛一眼，娑葛回身取来一根草绳扔下去：“早就该走了！”

何果夫搀着海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娑葛那边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海耶突然惊叫一声，右脚下意识的抬起来。

何果夫赶忙问怎么了。

海耶指了指脚下：“有什么东西咯着我了！好像是石头”

“嗯？”，何果夫弯腰下去，在积水里摸了半天，抠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他将石块举起来，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只见石块黑如墨，有明显的层理结构，并且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煤！是煤！”，何果夫大声喊道。

“煤？什么煤？是不是夫君要找的东西？”，海耶问。

何果夫点点头：“是，是！就是我要找的东西！这就是石炭！是会烧的石头！”

何果夫将煤块举起来向娑葛示意，娑葛却面无表情：“这就是你说的能烧起来的石头？”

何果夫将煤块扔给娑葛：“你放在火堆里！”

娑葛接住煤块仔细端详，发现它与其他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差不多的份量、差不多的硬度，它怎么会烧起来？

娑葛看了一会儿，顺手将煤块扔进火堆里。

何果夫激动的又在积水里抠出几块煤扔到深坑边，而后带着海耶爬上去，将煤块扔进火堆里，在一旁静静等着。

突施骑的骑兵们听闻何果夫挖出会烧的石头了，也顾不得手上的伤痛，纷纷围拢在火堆旁，死死盯着火堆里的煤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乌质勒亦好奇的盯着火堆中的煤块，双手慢慢攥紧成拳。

“红了，变红了，你看那石头有一部分变红了！”，突施骑骑兵们叫喊道。

过了一会儿，煤块完全燃起来了。

何果夫将煤块全部夹出火堆，堆叠在一起，轻轻吹了一口气，煤块当即拉出蓝色的明火，在黑暗中跳跃奔腾！

“火，火！你看有火！蓝色的火！烧起来了，烧起来了！石头真的烧起来了！何长史没有骗我们！”，骑兵们见煤块燃着，不仅高声叫喊道。

“真的有会烧的石头！”，骑兵们望向何果夫，眼中满是崇敬！这位瘦小的汉人，今天再一次让他们见识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乌质勒看到煤块燃起来之后，亦是瞪大了眼睛！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会烧的石头！

乌质勒怎么也想不明白，何果夫这个十九岁的黄毛小子怎么会知道这种石头会烧起来！又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会烧的石头！

乌质勒的心里不禁有些发颤，他不知道何果夫到底是人还是山鬼精灵！他开始对何果夫感觉到恐惧了！

而娑葛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燃起来的煤块，嘴里喃喃念道：“会，会烧起来的石头，真的有这种石头，真的有······，何果夫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怎么发现的？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