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号一天的路程,秦慕白开着极光号要花差不多三个月。他连续吃了15天的罐头后,实在有些腻了,这天他准备找个星球停一下,买点新鲜食材做饭吃。
从破碎星团去中央星海的路上并没有星系,但是路上有一些补给星球,方便路过的飞船休息维护和补充物资。
在地图上看了一下,最近的补给星球是稻草星。开拓战争时期,联盟由战略防守转入战略反击的第一仗就是在这颗星球上打的。当时还没有发展到使用歼星武器的阶段,所以这颗星球得以完整保留下来。
飞船在码头上停靠,这里停的大多数是货船,不过不是极光号这种小型号,都是大型货船。上面的商标很熟悉,就是明日集团的矿业公司,这些矿船来往破碎星团和中央星海,运输大量的白钛矿石。白钛矿本身只是提取钛的原材料,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制造心智破除需要使用大量的白钛矿作为原材料,因此白钛矿的价格也水涨船高。除了矿业公司的船,还有不少运输粮油等生活用品的船,破碎星团是纯粹的矿业星团,本地人当然主要是艾姆人的生活物资主要从其他星系运输过来。
下船找了半天,这个地方没有新鲜蔬菜卖,超市里只有一些蔬菜干或者蔬菜罐头,又是罐头,秦慕白放弃寻找蔬菜的念头,买了几份特产炒面回去吃。
从超市回码头的路上是一条林荫大道,秦慕白沿着树荫踱步其间,路旁是一幢幢花园别墅,几户人家在庭院里喝茶,隔着花朵能听到他们的笑声,平静而满足。别墅群间有一块特殊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个菜园,栅栏门口摆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放着几根茄子和一把青菜。
一个身影在菜园中忙碌着,秦慕白朝他问起价格,他放下手里的活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泛黄的军装,头上歪歪扭扭地带着一顶草帽,左手挎着小桶,右手拿着短锄,头发有些花白。如果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脸的话,秦慕白肯定以为他是个退役回家享受田园生活的老兵。
但这个有手有脚,打扮整齐的不过是个稻草人,他伸出干枯的手把塑料布卷起放到秦慕白手里。他身上的稻草枯得都打卷了,颤抖着把胸口的军牌摘下来递过来,秦慕白似乎听见了一声home。军牌离开他的一瞬间,整片农田就像潮水般退去,稻草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慕白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花园别墅,恍惚间握紧了手,军牌上的锈刺扎的他哎哟叫出声来。别墅的主人在露台上看着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回到极光号,芙拉不在,秦慕白把塑料布和军牌放在桌上检查起来。塑料布里的茄子和青菜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它就是块脏兮兮、破烂烂的塑料布,四周甚至还有毛边。那块军牌倒是没有消失,虽然表面有很多锈刺,仍然能依稀辨认上面的字:联盟军XX军团冷天成稻草星。这不是制式军牌,应该是自己做的。秦慕白尝试用时间回溯,但是根本就没有作用。
当他再次尝试的时候,芙拉已经从管理局回到极光号里。她看着秦慕白的背影说道:
“时间回溯只能查看没有被世界异常影响的事物,并不是万能的,你又拿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秦慕白转过身来,把塑料布和军牌展示给芙拉,她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两个东西接触过世界异常,而且它们是被本体改变的。你在哪里得到的?”芙拉的语速快而急促。
秦慕白详详细细讲了全部经过,发现芙拉看他的眼神略显奇怪。
“秦慕白,你运气真不知道说好还是坏。走在路上都能遇到人送东西,这应该是典型的继承诅咒。如果你不能把军牌送回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以前管理局的退休人员就有人用这个方式选继承人。”
芙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自制军牌,历史上就只有开拓战争前期是这样,中后期部队就用上身份手环了。前期稻草星驻扎部队是第75军团,而他是本地人,应该隶属于第4旅。75军团第4旅冷天成……有了……炮兵连长冷天成在保卫战中牺牲,妻子儿女也在撤离途中不幸逝世,战后被埋在凤凰山公墓……”
或许不是冷天成期望的结果,但也要给他一个交代了。
凤凰山是一座很勉强的山,矮矮的、秃秃的,完全看不出和凤凰有什么关系,秦慕白在公墓门口买了一束百合。不是祭拜的节日,没什么人会来,已近黄昏,只余下几缕残香在空气中飘荡。
冷天成妻儿的墓就在公墓门口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写着烈士冷天成之妻、之子,好像她们不配拥有姓名。秦慕白从口袋里把军牌拿出来,放在两个墓碑中央,军牌一下就碎了,里面冒出一团白光,照的墓碑上的字闪闪发光。
半晌,白光散去,军牌和链子都消失不见,原处留下一个玉葫芦,只有拇指大小。秦慕白把它放进口袋里,看了看四周的烈士家属墓,收紧衣领转身离去。
回到极光号,秦慕白躺在休息室看着那个玉葫芦,芙拉并没有从中检测到世界异常。仔细端详着碧绿的玉葫芦,他看到上面刻着几个字:浮生若梦,酿之饮之。这是《唐子》里的话,讲得是他被放逐后醉生梦死的生活。但秦慕白最喜欢的历史学家彼特拉克提出了另一种解释,他认为这是在讲一种酒,他得到一块唐子同时期评论唐子的一块拓片,上面写着:浮生若梦,酿之饮之;历游沧海,难言得失;是为饮梦,唐子之佳酿也。
秦慕白失神地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浮生若梦,酿之饮之;历游沧海,难言得失……”手里的玉葫芦好像都变重了许多,一下拿不住从床上跌了下去。他赶紧下床去捡,才发现玉葫芦已经变成巴掌大小,上面刻得八个字也消失不见,葫芦口多了两个浮字,正是饮梦。
这个玉葫芦也从实心变成空心,透着光能看到葫芦里透明的液体,这就是饮梦?秦慕白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冒险去尝,或许该去问问芙拉。
操作台上芙拉正在自己一个人下围棋,看见秦慕白时她有点惊喜:“秦慕白,你会下围棋吗?陪我下一会儿,和自己下久了会腻的。”
秦慕白摇摇手:“我不会,虽然我把历史上著名的棋局都背下来了,但我其实连围棋规则都不太清楚。芙拉,你听说过饮梦吗?”
芙拉歪着头看着他手上的葫芦:“没听说过,就是你手上拿着的那个葫芦吗?我劝你别乱喝东西,虽然那看上去不像有毒。”
“或许我攒到复活的世界异常能量就可以尝试一下。”对于这壶《唐子》里酒,秦慕白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能品尝它的机会的。他又想起了那块塑料布,既然也是世界异常的产物,也应该有些特殊的地方。
“芙拉,那块塑料布你检测完了吗?有什么特殊效果呢?”
“没什么效果,好像损坏了,等你搞到世界异常之后我可以尝试恢复一下它。”芙拉草草收了棋局,消失在画面里。
秦慕白看了看桌上的那块塑料布,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或文字,就是一块普通的塑料布而已。或许可以当个桌布来用,别说,还有点后古典主义。
睡前,秦慕白看向床头柜上的饮梦,夜幕下,饮梦比夜空中的星星更加闪耀,那是他见过最梦幻的色彩。
当晚,他梦到了刚去孤儿院的时候。就像其他的孩子,秦慕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出生不久父母就牺牲了;不像其他的孩子,秦慕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养了他五年并送他去孤儿院的大叔没多久就出现在电视上,作为刺杀议会长的罪犯被公开处刑。
时代的洪流浩浩荡荡,而昨日余晖们就是顶着洪流逆行的人。无论死的多么壮烈,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更增添了这洪流的精彩。秦慕白喜欢历史,因为在历史的车轮中,有数之不尽这样作为车辙存在的人物,就像他的父母那样,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像他手上的这个刻印,成为了某种自不量力的符号。每个可歌可泣的时代,都有着阻止前进的恶人。彼特拉克在《时代之殇》里写道:如果没有伟大的敌人,就不会拥有伟大的英雄。秦慕白更愿意说:伟大的敌人各有不同,伟大的英雄千篇一律。
那时正值早春,孤儿院里种的木香花开了,象牙白的花朵缀在嫩绿的枝桠上,犹如碧绿修长的精灵在白雪里纷飞舞蹈。虽然从开放到凋谢只有一周时间,但它香香甜甜的味道,填满了秦慕白所有的春天。
浮生若梦,历游沧海;
酿之饮之,难言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