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今日云阳城黑云积压,一阵寒风吹过,片片雪花飘落。
望琅街前,众多摊贩先后离去,唯独剩下今日尚未开张的书摊主人谢济,和自家丫鬟春芽。年轻人双手拢袖,来回踱步。
小姑娘手上捧着一块刚出炉的红薯,虽然红薯滚烫,但是小姑娘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时不时还会哈一口气,双眼直直盯着那个在自己小手上翻滚的红薯,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让它给溜走了。
“春芽,你可知道,这红薯吃法有一十二种?”
小姑娘并不回答,只是摇头,不过这下倒是没有任由那个红薯翻滚,在年轻人话音刚落的瞬间,春芽下意识就捂着红薯,倒也不怎么觉得这块红薯烫手。
谢济心中十分失望,这就是启国吗?怎么连自家丫鬟都时时刻刻防着自家公子呢?
作为一个21世纪的有为青年,呆在自己家里好好的写着硕士研究论文,莫名其妙就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启国。
在谢济往常看到的那些小说中,穿越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往往穿越之人都会获得不错的机遇。
有人穿越带着一个仓库,开启各种潇洒人生。
有人穿越出门就被绣球砸中,成为官家千金的如意郎君。
再不济,也能被漂亮的女山贼掳去,当一个相貌堂堂的压寨相公。
怎么自己身上真发生穿越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个模样呢?
昏睡三天,醒来之后的谢济脑海中只存下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甚至连这些记忆想要拼凑齐全,都十分困难。
如今的谢济只知道“自己”先前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生,同时,身边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小丫鬟。
最难受的是先前的“谢济”在三天前为了喝一顿酒,已经将家里的余钱都给用了,大醉之后,就给刚刚穿越过来的自己留下一个这样的烂摊子。
任何时候,活着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任何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和活着有关系。
以前的“谢济”读书读傻了,现在的谢济正好需要这个傻子留下来的书来换饭吃。
“春芽,你说要是今天这些破书都卖不出去咱们会挨饿吗?”
“公子会挨饿,春芽不会。”
说话间,春芽将那个红薯拿出来晃了晃,颇有几分得意。
“春芽,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何况我还是你家公子呢。”
“公子在状元酒楼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有想过会挨饿吗?公子跳入笑脂河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家里还有一个丫鬟吗?公子一觉睡三天,自然是潇洒快意,何须还惦记着自家这个丫鬟。”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随即,眼角颗颗晶莹。以至于连先前那个捂得紧紧的红薯落在地上,沾满雪花,都没有注意到。
谢济这才恍然大悟,明白眼前这个名叫春芽的小丫头为什么今天一直黑着个小脸。原来都是因为之前“谢济”丢下春芽,独自去买醉,虽然这和现在的自己关系不大,但是谢济能够看得出来,春芽确实很在意自己家的公子。
若非真的在意,又哪里会和他赌一天的气。
谢济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身,轻拢衣袖,替她擦掉刚刚掉落在脸颊上的泪珠,随后捡起地上的红薯,将上面的雪花拍落,递到小姑娘面前。
“以后,就不喝酒了!”
小姑娘还是不肯接过那个红薯。
“对不起......”
谢济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能够穿越,那么她家的那位公子现在已经埋身厚雪之中,这个世界,可能就真的只剩下春芽孤零零的一人。
没有人会喜欢被抛弃的滋味,谢济在比小姑娘更小的年纪里,就已经尝到两次被抛弃的滋味。
这种滋味,不太好受。
小姑娘似乎心中还是有些不满,于是自己将脸上泪水擦干净后,嘟着嘴,瞪着眼,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谢济。
谢济见状,默默收回那个红薯,然后掰开成两块,将其中一块放到自己嘴边,眼看着就要吃下去,不料这个时候这下子小姑娘更不乐意了。
只见小姑娘骤然出手,个子矮半头的她身手却足够灵活,轻松的就将两块红薯都给抢了回来。
谢济也不打算争抢,只是十分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窜白纸包裹好的糖葫芦,慢慢将那张白纸撕开,然后将春芽的小手拉过来。
“糖葫芦可比红薯甜很多哟。”
春芽有些愣住,家里哪还有什么余钱?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公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串糖葫芦呢?
谢济正要解释,不曾想一位身着白色狐裘长袍的女子已经走到摊子前,谢济只是看一眼就知道,眼前女子一定很有钱。
若非大户人家,如何能够让眼前女子身后跟着的一众仆人随身抬着一个大火炉,虽未坐轿,却在女子刚刚站在摊子前,就有一位随身丫鬟搬出一把附有厚厚绒毛的藤椅,轻轻放在白裘女子身后。
如此排场,绝非是为了来自己这个书摊子来买几本破书,想必另有企图。
女子一声咳嗽,白衣盖雪,脸色更加苍白。
“公子勿要怪罪,并非小女子有意摆出如此阵仗,只因有病缠身,不得不如此。”
谢济一脸发懵,春芽见状,如临大敌,立马伸开双手,站在谢济身前,手中那串刚咬半口的糖葫芦还在摇晃。
白裘女子并未觉得不妥,相反,倒是觉得眼前小姑娘的举动十分可爱。
谢济轻轻拍了拍春芽的肩膀,然后握着她的手,和她并排站着。
“我和姑娘素不相识,不知这是所为何事?”
发懵之后的谢济竟然有些小激动,莫非眼前女子也受到一些膏粱子弟的纠缠,想要随便找个相貌堂堂学富五车的书生当相公?
虽然自己确实足够优秀,而且眼前女子姿色身段都在上乘,但是婚姻大事,又岂能太过草率?
在谢济看来,没有足够交流和了解的婚姻就是一次次赶场子的爱情。这不是他想要的!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小女子确实有一不情之请。”
如果能让春芽不再跟着自己挨饿,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爱情又有何不可呢?
“公子,你很冷吗?”
“不冷。”
“那你怎么突然发抖呢?”
“风太大,刚刚没站稳。”
说完,谢济抬头望向那位白衣女子,脸色平静,如同一口古井,难以看到一点波澜。
“姑娘但说无妨,凡力所能及之事,必当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