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不叫老板是不是不太好?”
安静的公营酒馆,大半人高吧台,橙黄色的液体容纳于透明高脚杯内分置于两人面前,严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阿提拉。
两人在房门口照面后,这位浑身散发着幽冷气息的妹子就约自己到了这家酒吧。
酒馆内人不多,或者换个说法,除了提供服务的人工智能,活人就只他们两个。
装潢整体是偏昏暗的风格,吧台内两面硕大的茶色镜,镜面不平整,以至于严罗看着镜中的自己,像在看一幅表现主义油画。
酒馆目前由系统代管营业,还并没任何轮回者买下,所以酒品十分乏善可陈。不过对于这种纯天然的原始初生酒馆,严罗反倒更加新奇,毕竟在狱都除了中心塔与少数提供公共服务的核心建筑,其余哪怕一平米的杂物间,都被轮回者购买下了产权。
孤男寡女。
吧台。
酒精。
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严罗产生不了丁点非分之想,实在是边上这位太冷。
阿提拉端起酒杯,纤薄的嘴唇抿了一口酒液,“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这种场合叫上小姐才不好。”
“为什么不好?”
“嗯?小姐?”
严罗先是装傻,然后听到“小姐”这个称呼,避免不了惊讶,“你们在原生世界就认识?”
“对。”
“哇哦……”严罗喝了口酒,赞叹道:“那可够有缘分的。”
“说缘分也算缘分,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缘。”阿提拉知道严罗猜测的是哪种情况,否认道:“我们是共生体。”
共生体,类似生物学意义上的双胞胎,指系统拉新人进入轮回时,因为识别误差或者极小概率的规则波动、程序自检等偶然事件,使得两个或两个以上生命体,被当成了一个。
这种情况在分配新手准入任务时,必然被复检出来,所以共生体在准入任务时还是被分开,单独进行任务。
不过如果都能通过,系统为了平衡自身失误所造成的影响,会让共生的几方被安排到同一都市、同一新人公寓相邻的房间,且相互之间可能产生奇异的变化,有的是有共生技能,还有的则是有共生天赋之类,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补偿。
严罗露出更浓郁的讶色,还带着些恍然。
“难怪。我说老板的性格不像是打生打死的,有你这个共生体,对她而言安逸多了。”
“是的。”阿提拉干练的短发只到耳根处,杯中酒一饮而尽,直视着严罗。
“所以我不太放心。你能理解吧?”
严罗眉头抬了抬,“不放心什么?”
“小姐的天赋天幸灵觉带给过她很多机遇,但是她总是忘了风险与机遇也是共生的。”
她看向严罗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那种猎食者嗅到其他猎食者气息时的警惕意味。
“所以说是你觉得我是个风险。”
“是。”
“为什么。”
“因为我的天赋是‘灾厄灵觉’。”
严罗哑然。
听名字就知道是跟“天幸灵觉”一对的共生天赋。
“那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不能看到什么,灵觉只告诉我你是我进入轮回以来所遇见最危险的生物。”
严罗笑了笑,道:“你们这对共生天赋挺有趣的。”
阿提拉瞳孔深处极难察觉地闪过一丝异色,“我不认为哪里有趣了。”
她语气郑重道:“渡鸦,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什么底细,什么目的,我想以我和小姐的情况,不会是你的目标,但我们不想卷入你的纷争。”
严罗“啊”了声。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了然地点点头,他反问:“但是你和你家小姐的天赋谁的更准一点呢?”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关键的问题。
更深层次的含义就是,当阿提拉和韩梅梅两个人因为相反的天赋产生分歧时,究竟该听谁的。
阿提拉被问住了。
很显然过去出现这种情况,都是韩梅梅说了算。
严罗笑着道:“其实我倒希望我身上有什么大秘密,这样也不用在底层窝着不是?”没有拆穿。
阿提拉深深地望着严罗。
似乎想用目光将严罗身上的目光拨散开。
“没有秘密的人不可能连续地晋升。”她还是根本不相信严罗的说辞。
严罗无奈地苦笑了下,“但这系统的划分标准也不是我定的。”
“说出来我自己也不信,我还是完成了新人准入任务之后进入都市才知道,普通新人的平均基础属性不到点,我一进来就平均20点上下,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喝了这个。”阿提拉递给严罗一支试剂。
她决定退一步。
“嗯?”
严罗疑惑接过试剂,看了眼转而恍然。
“也行吧。”他道。
中级吐真剂】:效如其名,在试剂作用期内,服用者撒谎浑身将会产生明显而不可缓解麻疹。持续时间:3分钟,作用范围:精神与意志属性小于50点。
咕嘟咕嘟用掉试剂,严罗对阿提拉说道:“问吧。”
“复述你进入新手准入任务时的基础属性。”阿提拉没有犹豫就问道,看样子刚才就已经打好腹稿。
“力量19,敏捷20,体质17,感知21,精神17,意志21。”严罗答。
“不包括新手准入任务,经历过几个任务世界?”阿提拉接着问。
“五个。”
“你最早的原生都市不是镜都,迁徙来的?”
“是。”
“哪个都市?”
“元都。”
“只五个任务世界,以平民阶奖励的基础值,连跳两阶的晋升凭证费用你怕也攒不够,哪来的资本。”
“咦,老板没和你说吗,我药剂学很厉害的。”
“药剂学传承自哪?”
“就进入都市后的第一个任务世界。这个专场要求在练习到纯青之前,精神强度不能有一点变化,我怕做晋升任务做出事,就一直憋着。哎,我说有完没完啊。”严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阿提拉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老板在你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呃……”
这个问题轮到严罗被问住。
虽然这一串问题他一路回答下来都是仗着自己的超高意志属性在撒谎扯淡,但这么个评价老板的问题……重点就不是真话假话了。
“呃……嗯……好像,就是……可能,单纯了点?”
“嗯,人还是很好的。”严罗斟酌着,小心地回答。
阿提拉盯着他的面部,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反应。
“袖子。”又指向袖管。
严罗撸起袖子,两只手臂也很干净,没有撒谎反应。
严罗这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要不要……”
“嗯?”
“我是说,不是检查么?要不要……脱?”
阿提拉一噎。
站起来哼了一声,道:“不用了,就先这样吧。”离开酒馆,独留严罗还坐在吧台。
黑衣女人离去。
身子跨过酒馆大门时,吧台内的智能机械发出如童声的谢谢光临与自动结款提示电子音。
独自一人的严罗没有被抛下的悲惨自觉,而是听着这个悦耳的声音微微一笑。
“哎,这么凶,我不也是为了让你更放心点么。”
他将杯里酒水饮尽,看着不平茶镜中扭曲的自己,拍了拍自己脸颊,不由哼唱起小曲。
“穿过你滴黑发滴我滴手穿过你滴心情滴我滴眼哦哦”
晃晃荡荡,慢悠悠迈出酒馆。
往十三大道方向而回。
笔直道路尽头,阿提拉的身影渺小而又醒目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