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然负手而立,俯瞰瑟瑟发抖的钱人豹,淡然道:“趁我没改变主意前,钱人豹,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钱人豹颤声道:“张、张公子,张大爷,有话但言无妨。”
张浩然道:“我来这里喝花酒,你怎么会知道?又是谁指使你来找我麻烦?”
不可否认,钱人豹蠢,背后指使他的人更蠢。
钱人豹支支吾吾半天,欲言又止:“这……这……我……”
“快说!”
张浩然冷冷道。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头有点晕,筋骨有点酸麻。他试着一运气,这股酸麻感反而愈加沉重……
“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张浩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熟悉的声音,发自身后,发自柳眉眉的口中。
张浩然勉力支撑身体,回过头去,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天香阁一众姑娘,脸上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已化为刺骨的冷笑。
柳眉眉的冷笑最冷,最刺骨。
她补充道:“你中了我的软筋毒,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张浩然粲然一笑:“当一个女人威胁别人的时候,也是她最不可爱的时候。”
柳眉眉玉指轻轻捋过一绺青丝,妩媚一笑:“聪明的女人不需要可爱,只要有人爱就可以了。”
张浩然忍俊不禁:“当一个女人认为自己很聪明的时候,事实往往都是反过来的。”
柳花魁蹙眉:“为何?”
张浩然道:“因为,当她们自以为遇到真命天子的时候,事实上,往往遇到的只是一个渣滓一样的男人,简称渣男……”
“住口!”钱人豹眼看张浩然药效发作,又再次壮起胆来,“你这小子竟敢骂福王是渣男,找死是吧?”
事情清楚了,福王是雷火帮的靠山,福王和柳花魁有一腿。
张浩然点点头,眼底有一丝赞许之意:“原来我惹的是福王,不错,不错!”
福王,李靖安,江南第一藩王。在他原来的设计中,这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声色犬马的皇室公子哥。吴王造反被平定后,江南便由福王李靖安一手接管。
他早该猜到,这个风流成性的福王会和“江南第一花魁”柳眉眉搭上一腿。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一旦创造出来,所有一切都会自行运转,这个是不受控制的!
柳眉眉道:“张浩然,你在皇宫秘库盗的《钟山风雨剑典现在何处?”
张浩然道:“那玩意被我烧了。”
柳眉眉愕然道:“这本典籍不值钱?”
“不值钱,所以去年的大雪天里,被我烧来取暖了。”
“不老实?”柳眉眉冷冷道,“钱人豹,把他绑了,送去福王面前发落!”
张浩然摊开双手,淡淡地道:“反正我中了软筋毒,也用不了真气,你们要绑就快点绑吧。”
钱人豹不禁愕然。
这天底下竟有这么干脆束手就擒的人,他怎么不挣扎一下,怎么不反抗一下?
虽然有疑惑,但还是掏出早已备好的一捆细麻绳,往张浩然身上捆去……
就在这时,就在远处天际,千重楼宇之间,一道匹练激射而来,宛如白虹贯日。
不!
其实是一个人。准确地说,这是一名女人。
肤如雪,发如墨。
一袭裙衫流云纱,恰似天仙降凡尘。
天边绚丽的晚霞晦暗无光,连屋内天香阁一众名花也瞬间黯然失色。
“夜……惜……雪……”柳眉眉惊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美丽的女人,面对一个更美丽的女人,才会明白那种盛气凌人,那种咄咄逼人的可怕!
“恃美扬威”这种词语,天生就是为这种女人准备。
当白裙女子冲破阁楼栏杆而来,右手一扬,已是十几缕寒芒激射而出,闺阁中的钱人豹,以及柳眉眉一众天香阁名花尽皆瘫软昏厥,无人惊叫。
夜惜雪,人如雪。
仿佛真如天边飘来的一朵薄雪,整间香闺立即多了分淡淡清冷之意。
她快步上前,一脚踢翻了酒案下的熏香炉,又将酒案上的酒壶酒具推翻,一开口,声音清冷若雪:“沉香烟,琥珀流香酒,两物都不是有毒之物,但两物气味混合,却是劲力十足的软筋之毒,足以瓦解任何武者、修士的修为。”
“如果,我晚来了一步,你势必会遭遇不测。”
张浩然淡淡地道:“无所谓,世上若有最好的死法,那一定是牡丹花下死……”
夜惜雪转过身来,白皙如雪的面上,没有多余表情。“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剧毒,越是危险。你或许该长长记性。”
张浩然莞尔笑道:“如果这是真理的话,那你应该就是这个世上最毒的人了吧?”
夜惜雪:“……”
她无愧于任何溢美之词。因为她是他设计出的,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一个女性角色,直接取材于他的结发妻子。
张浩然道:“你发射的这些银针,都要了她们的命?”
夜惜雪道:“我还没有那么毒,针上淬的只是麻药而已,不是毒药。”
张浩然毒性发作,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欲坠。
夜惜雪及时上前将他搀住。“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话音一落,已带着他破窗飞出,破碎的木屑纷舞飞溅。
夜惜雪携着张浩然御气行空,飞行于临安城的大街上,引得街面行人惊叫不止。但二人风驰电掣,须臾间已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千家灯火万家明。
临安城的夜市,刚刚开始。
…………
张浩然被领进了一间客栈上房。
一处上好的雅间,布置简雅,有她残留的余香。
轻轻一嗅,像是午夜月见草的香气,或者六月玫瑰花的香气,馥郁醉人,令人目眩神摇。
夜惜雪将一枚褐色丹药塞进张浩然嘴中,将他一把推到床上,又亲自斟了一碗茶水递给他。
张浩然左手接过茶碗,右手却抓住了那只雪袖。
夜惜雪面色微微泛红:“……你干什么?”
张浩然轻轻一嗅,淡然道:“有暗香盈袖。”
如此一来,他更加确信无疑。
夜惜雪扯回袖子,颦眉道:“张浩然,你入门五年,就从来不能尊称我一声‘师姐’么?”
张浩然道:“噢?师姐。”
夜惜雪摇摇头,走开了。
张浩然从桌边果盘中拿起一只梨,掏出随身匕首,开始削皮。
不一会儿,夜惜雪又走了回来,身后是一扇漆黑的窗,一轮皎洁的月。
月照白衣人胜雪。
绝色。
“张师弟,有些事情我们藏得太久了,必须要坦白一下。”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生怯。
张浩然低头削梨。“有什么事情就坦白吧,我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
“你……你究竟是如……如何看待我的?”她的声音透着一丝犹疑,一丝羞怯。
张浩然还在削梨。“你呀,你就像雾里的兰花捉摸不定,像天山上的雪莲神秘重重,更像我手中的这颗梨,得剥去这层皮才能知道里面的真相。”
“你是说,像这样?”柔声细语中,一袭罗衣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