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山厅内,一众亲戚们已经按长幼顺序一一入座,祖母的灵柩直置室北,柩前设座,设有亡人遗像和香炉贡品。
魁梧的法师正庄严宝相地披着袈裟,送别偈,开经偈已念诵结束,配合着木鱼敲击声,正开始往生咒的念诵。
除了木鱼,一旁坐着默默诵经的两个法师似乎带来了金刚铃、云板、拂子、如意、佛龛、经箱等物。
与闭目专心诵经的法师不同,十分警惕,正瞪大了双眼仔细盯着房间里的所有人,似乎在提防着戒备着什么。
诵经法师沉稳的男低音在房间内回响,三位法师合力诵读着经文,配合不时响起的法器低吟。
众人诵读发下来的经文小册子,使这不常使用的房间有了一丝庄严神圣,邪魔不侵之感。
李思霁和秦缘等一些年轻人,因为辈分小而被安排在房间的角落。
座位狭窄令人不悦,但有面前柱子的遮挡,倒是个偷懒不念诵都没人发现的好地方。
大多数的人都费劲的读着小册子上各种生僻字、音译字,有些几番尝试都跟不上念经的速度的,最终选择了放弃,只是张张嘴装样子随声应和着。
正当李思霁被这低沉漫长的吟唱催眠,忘记不祥的预感,随着这圣洁的经文会见周公之时,房间里的气氛忽然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吟唱开始一直萦绕在众人身边的神圣感消失了,干巴巴的念经声仿佛是在舞台上尴尬地表演。
各种错字、结巴、忘词等不断发生,吟唱渐渐的变得如同幼儿学字,错误百出。
尴尬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掩饰失误,再次低头更加专心诵读经文。
而越专心越失误,好好的诵经竟变成数百只鸭子在房间里嘈杂地争吵。
似乎谁也没有发现,一个近似人形的怪物悄无声息的穿过封闭的大门,普通表演无人观赏的滑稽默剧般,以十分夸张的动作走向法师。
那怪物斑驳的皮肤,仿佛刚从土地里挖出,正向外抖落着其他人看不见泥沙。
明明无人注意到,却还是蹑手蹑脚地模仿不习惯双脚行走的野兽,颠颠地从众人身边穿过。
怪物的面容无法形容,并不是丑或美的程度,而是脑门部位出现了一个大坑,内在仿佛被什么吸光,竟然只剩下维持人形的外皮。
它缓慢而滑稽地走到闭眼诵经的法师身边,像是学生间的窃窃私语,像是恋人间的咬耳密谈。
对着法师的耳朵亲昵的诉说了什么后,便退到一旁,充满期待地等待着什么。
“嗷呜———”
在空心魔躲到一旁后,原本一本正经念诵经文,身材魁梧像熊一样的法师突然站起,圆瞪他的双眼,好似蓄势待发准备攻击众人的凶兽。
一旁两位年老的法师明显也被吓到,一位伸手从身后的袈裟中掏出约两米高四股十二环的降魔锡杖作势要打,一位从身后袈裟中掏出带喷焰式枪头的木制长枪作势要刺,一副准备就地降妖除魔的模样。
而魁梧的法师猛然站起后,举着双手就在原地呆愣着。
在一旁空心魔无声的嬉笑中,他慢慢弯下腰,一手捂住耳朵像是侧耳倾听,一手在空中滑动,像是在摩擦着什么,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身后在念经声中昏昏欲睡的众人,看到魁梧的法师一声怒吼之后,又开始凭空做着如此怪异行为。
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些胆大的人试图上前,拉住法师询问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正在空气中摩擦着什么的法师,像是确定了某些东西,转身龇牙一笑,对着众人用那雄浑的男低音开始慢慢唱了起来。
“YO——!YO——!咚哒!YO——!”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YO—!
他们活泼又聪明YO—!
他们调皮又灵敏YO—!
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YO—!
他们善良勇敢相互关心YO—!”
原本歇山厅礼堂在众人的默哀与诵读中庄严肃穆氛围,被魁梧法师的这么一开腔,顿时化为说不出的滑稽感。
最魁梧地法师用蹩脚的方式唱着奇怪的儿歌,其余两个法师拎着不知怎么掏出来的夸张武器,正警惕地扫视众人,像是在寻找什么。
异样感笼罩着屋子内的众人,不知所措的亲戚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该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还是跟随本能,远离怪事发生的地方。
“锡—锡—”
眼见窃窃私语的众人越发不安,回过神来的年老法师连忙摇动锡杖作声,发出清脆的退魔之声,再用锡杖头猛击正自顾自打碟的魁梧法师。
“戒寂!醒来!”
“铮——”
不像是金属敲击肉体,倒像是两种金属相互撞击的声波在封闭的室内传荡。
戒寂受到当头一棒,浑身一颤猛然惊醒,虚空摩擦打碟的手突然停下,呆愣着看着自己摆动的手臂,不知刚才自己发生了什么。
另一名年迈法师赶忙上前,扶住受当头一棒后,脚步开始有些踉跄的戒寂法师。
搀着他打开与旁边小型休息室相隔的门,走向雅室内布置的座椅上坐下。
留在礼堂内的族老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带着几个人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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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魁梧的像熊一样的戒寂法师,在身边年老法师的搀扶下,一脸憔悴地勉强坐下,几欲虚脱。
赶来的陈姨连忙递上一杯温开水,满脸担忧地看着两位法师。
戒寂颤抖着手接过杯子,仰头喝下,脸上的憔悴之色才有所缓解。
“不好意思......请再来一杯水。”
虚弱的声音像是变声期的公鸭嗓,浑然不像之前雄厚的男低音模样。
“法师,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花白头发的族老连忙拉开凳子坐在一旁,接过陈姨递来的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戒寂身边。
“呼—已经不要紧了。对不起,我修行不够,竟然没有发现邪魔的到来,白白糟蹋了这场吊唁仪式,真是非常抱歉。”
戒寂无力的垂下头,诚恳的道歉道。
“邪魔?什么邪魔?法师你在说什么?”
花白头发的族老惊恐的看着法师,连像熊一样强壮的法师都不堪一击,自己如果被邪魔蛊惑会怎样,原地蹦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