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莎不懂克摩依为什么要问这个,她以为布伦丹单纯是因为身份暴露了所以要回去解决问题,或者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但假如真的这么简单,那克摩依也就没必要问了。娜塔莎也没有出言解释,于是米莎就没有开口,静静等待着下文。
辰柯抛着手中的空水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关心这种问题。”
“你和布伦丹谈了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看是你不想说吧?”克摩依哼哼道,一把拽过辰柯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就算布伦丹没有明说,你也肯定多少猜到了一些。那你前几次和布伦丹谈了什么,你简单描述一下,我帮你分析分析好了。”
倒还真不是辰柯不愿意告诉克摩依,实在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揣摩布伦丹的想法。辰柯觉得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其他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就不必在意了。不过辰柯还是基本了解布伦丹的计划。
“他具体要怎么做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准备和玛蒂尔达正面硬碰硬。”辰柯回忆着前段时间和布伦丹商量计划时的内容,“他说,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想要活下去大概就只剩下扳倒玛蒂尔达这一条路了。我们和娜塔莎一起评估过可行性,总的来说只要能够激化‘鹰派’和‘鸽派’的矛盾,还是很容易实现的。”
克摩依轻声道:“玛蒂尔达作为‘鹰派’的代表,想法观念和道格拉斯有很大的分歧。不久前道格拉斯才和杰拉尔他们三巨头有过视频通话,提到如果布伦丹继续待在无主之地,玛蒂尔达可能会采取强制性的外交手段。同时他也讲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详细的计划我应该知道得比你更详细。其实我和杰拉尔在意的是布伦丹他自身的态度。”
“布伦丹其实一直都很想回去,现在正好是他的机会……这也是他亲口说的。”辰柯想了想,“即使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我还是觉得他和无主之地格格不入,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再多的话辰柯就没有再说了。其实辰柯想的是,布伦丹的父亲不明原因坠亡,然后又被亲兄弟暗算,换做是谁应该都想要讨个说法。
辰柯惊讶于布伦丹居然能够忍耐这么长时间,因为当初辰柯的父亲病逝时,他自己是马不停蹄地跨过好几个星系,扔下委托不管奔波了两个月赶回无主之地……那是他接下的第一个委托,最后只得到一个报废的磁约束聚变发动机。
克摩依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道格拉斯一直在拉拢与玛蒂尔达有矛盾的议员,但军方不能干涉政治,‘鸽派’始终缺少一个有足够分量的领头人物。知道布伦丹还活着之后,道格拉斯就一直在为接布伦丹回去做准备。”
“没有了汉诺威帝国军方的压力,又送走一尊大佛,对我们而言不是两全其美吗?”辰柯开打趣道,克摩依也笑了笑,从各个角度来看,布伦丹都不能再待在无主之地了。
米莎专心听着两人的谈话。辰柯并没有告诉她太多,这还是米莎第一次听辰柯讲述这些。
克摩依转过头,注视着辰柯:“这可是汉诺威帝国最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你要是参与进去的话,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如果你们搞出的动静太大,整个无主之地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克摩依的眼里满是担忧,突然间辰柯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在辰柯很小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无主之地还算发达的医疗技术也无能为力。从那以后,克摩依对他而言就是亦师亦母般的存在。此时就像是临行的游子,面对忧心忡忡的慈母,不知所措。
“你们的家族很神秘,虽然一直有心帮你,但过去这么多年我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克摩依保持着微笑道,“辰易老爷子可是在杰拉尔出生前就已经在寻找答案了,加上你父亲,应该还有你祖上几辈,这么多代人全部一无所获。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老爷子他以前还在布朗维斯家族手下替杰姆干活的时候,都没有查到任何东西,我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途径了。”
辰柯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如果布伦丹成功了,他能共享给我的资源是整个汉诺威帝国的资料库。所以我才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完成几代人的夙愿呢……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再说了,亚当现在禁止娜塔莎进入汉诺威帝国主网络,说明那里肯定藏着东西,只是老爷子,还有再往前的那些人没有发现罢了。”
“亚当和你们接触过?!你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们?”克摩依如遭电殛,一跃而起,又猛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无辜的娜塔莎。剧烈的反应又吓了米莎一跳,她手中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
这段时间沉寂已久的亚当再次有所动作,搞得克摩依是心力交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辰柯和娜塔莎居然跟亚当有过直接的接触。
辰柯耸耸肩:“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而且谈不上接触,娜塔莎直接就被亚当控制了,我们也不知道亚当想做什么。”
是啊,谁都不知道亚当想做些什么……克摩依心里一阵无力,头上时刻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感觉可不好受,但却又无计可施。
除开亚当以外,娜塔莎是现存唯一的强AI,克摩依知道一些老爷子制造娜塔莎时的详细资料,也知道辰柯的家族以前肯定跟亚当有关联,或许还要追溯到“亚当是被谁如何创造出来的”这个谜团里。
“也罢,没出什么事情就万幸了。你们自己做决定就行,我们会尽力给你们支援的,有娜塔莎在想必你要跑也不是什么难事。”克摩依坐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米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在工厂里待着的这两个星期,她连老爷子都没见到几面,更不知道娜塔莎曾经和亚当接触过,现在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不过有了初见娜塔莎的震惊在前,米莎这次很快接受了这些信息。不如说,有人告诉米莎娜塔莎和亚当没有关系,她才会觉得奇怪。
“我记得上次布伦丹不是送了你一张塔罗牌吗,这有什么含义?”米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辰柯说。
本来辰柯都把这件事忘了,米莎提到他才回想起。见克摩依似乎挺感兴趣,辰柯便和克摩依慢慢讲起。
……深蓝之吻酒吧后的隔间里。
最后商定了一些计划中的细节,布伦丹和辰柯终于解决了直到两人在阿德勒城汇合之前的种种事宜以及应急方案,为此布伦丹还特意开了一瓶香槟庆祝。
连续几天的秉烛夜谈快把两个人逼疯了,虽然早就知道要拟定一份偷渡到普雷斯顿的方案会相当复杂,但两人还是低估了具体的难度。
“我他妈的才大病初愈,刚刚从从恢复舱里出来不久,再搞下去估计我立马就得躺回去!”布伦丹随便找了两个玻璃杯,和辰柯以喝水的架势对付着一大瓶香槟。
“谁让你的身份那么敏感,不到时机成熟的话,一暴露就是等死。”辰柯靠着椅背,黑眼圈一重又一重,“娜塔莎帮你做一个假的临时身份还需要点时间,不过在你出发之前肯定能完成。到时我和娜塔莎先过去,等着接应你就可以了。”
布伦丹头也不抬地比了个明白的手势,他现在半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方案已经确定,留下来也没什么事情,辰柯就打算回去工厂。
布伦丹突然抬起头看着辰柯,像是想起了什么被他们忽略的事情。辰柯一下子来了兴致,困意一扫而空,坐起身洗耳恭听。
“我忘了还要用塔罗牌占卜一下!这可是相当重大的事件,甚至可能会载入史册,仪式感必须拉满!”布伦丹突然间变得闪光的双眼给了辰柯一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我还以为你要补充什么关键信息,结果你就为了说这个?开了瓶香槟保驾护航还不够吗?”辰柯一脸无语地靠回了椅背上,感觉先前以为布伦丹会语出惊人的自己就像个白痴,“话说你什么时候又学会了塔罗占卜?”
“这要是瓶什么从新纪元战争之前流传至今的香槟,那分量就够了!可惜只是瓶最普通的,烂大街的香槟。”布伦丹念念叨叨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精美的韦特塔罗。暗纹牌盒,简约却不简陋,“前段时间感觉塔罗牌还挺有意思,这两天就和别人学了一下。”
“搞不懂你们富家子弟的想法,放了六百多年的香槟还能喝吗?你赶紧弄,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辰柯已经懒得管布伦丹想做什么了,他知道布伦丹不弄完他那一套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辰柯现在只希望布伦丹越快搞完越好,他感觉自己困得随时可能睡过去。
“塔罗占卜不是要有桌布和蜡烛么,你怎么就拿了一副牌出来?”娜塔莎冷不防吐槽道。
辰柯闭着眼睛,只听见布伦丹灌了一口香槟,嘴里说着一切从简什么的,恨不得拿起桌上剩下的大半瓶瓶香槟砸在布伦丹头上。
布伦丹确实是个新手,捣鼓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弄出个结果。就在辰柯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布伦丹一声低骂。他睁开眼,面前的桌上两两一对摆着十四张塔罗牌。只有第一张翻开了,其余背面墨绿色的轮盘图案向上。
“算了算了,不占卜了,真他妈晦气!”布伦丹万般嫌弃地盯着唯一翻开的那张牌。从辰柯的角度上看,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脚上绑着绳子吊在木头十字架上的人。
“这是什么?”辰柯对塔罗牌知之甚少,但很好奇为什么布伦丹是这个反应。
“倒吊人。”布伦丹甚至不愿意多看这张牌一眼。
娜塔莎正准备给辰柯解释含义,但被布伦丹伸手打断:“虽然很感谢娜塔莎小百科的科普,但我实在不想听到这个含义!占卜结束,散会吧。”
“剩下的牌呢,你放这么多就只用翻开第一张?而且塔罗牌不是还要讲究顺逆位吗?”辰柯算是彻底失去耐心了,跟这个浑身都是戏的男人多说半句话他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你随意,干脆你随便翻一张拿走吧。”布伦丹倒满一杯香槟,然后一口喝干,着实像是在灌汽水,“不用讲究任何东西了,我宣布我的占卜已经结束!”
辰柯白了布伦丹一眼,坐起身从桌上随手翻开一张,是一个挑着包裹走在悬崖边的人,表情无忧无虑。辰柯粗略地看了一眼,也懒得去管这张牌是什么,拿着就准备回工厂睡觉。
“别急着走啊,给我看看你翻了张什么。”布伦丹倒是很感兴趣辰柯拿走了什么,辰柯只得站住把牌递给布伦丹。
接过牌,布伦丹扫了一眼便扔回给了辰柯,一脸无趣:“是张愚者啊,没意思……”
“这代表什么?”辰柯反而有些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终结,虚无,一切之始。你还是回去睡觉吧,这占卜没啥意思,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布伦丹摆摆手。
“不是你自己说的仪式感吗?”辰柯好气又好笑,喝完了杯中的香槟狠狠将玻璃杯拍在桌上,带起的气流掀动了最近的一张牌。自动屏蔽掉布伦丹的抗议声,辰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工厂之后,辰柯把这件事给米莎简单地讲了讲,还给米莎看了那张愚者,然后就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没想到米莎还记得。
克摩依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没想到你们两个一点都没有被紧张的氛围影响,还能这么轻松。”
辰柯摊了摊手,心说自己也不想这样,奈何跟布伦丹在一起的绝大多数时候都严肃不起来,大概把这个活宝扔到刑场上都能活跃气氛吧。
辰柯拿出那张一直装在风衣口袋里的愚者递给克摩依,克摩依简单打量了一番便还给了辰柯。
“我想起了那张拿在卡尔手心里烧成灰烬的祭祀卡片……哦对了,话说回来,你不去看看卡尔吗?他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大哥来看呢,说要请你好好喝一杯来庆祝他正式进入家族核心。”克摩依说。
“还是算了,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合适,等我回来再说吧。况且我也就大他两岁,算得上什么大哥。”辰柯想起了以前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酒红色短发高个儿,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再打一场吧,时间也不早了。”克摩依一看时间,摸了摸米莎的头站起身,辰柯也跟着克摩依站起,走下看台。
看着两人的背影,米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
大概静静看着这对师徒用他们的方式道别才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的吧,米莎心想。比起那个在火焰与枪弹里穿梭的身影,米莎觉得辰柯好像更喜欢安静地坐着,偶尔与别人聊上两句,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
米莎望着训练场中的两人暗自出神。有那么一瞬间,米莎仿佛看到了那座修建在半山腰上,被翠绿环绕的教堂,还有那透过玫瑰花窗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