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脸上能很轻易看出我心里有事吗？”辰柯还是很在意先前司机大叔的话。

“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一直跟你待在一起，所以习惯了，毕竟你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什么表情。”娜塔莎哼哼道。

辰柯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暂时把这些问题抛到脑后。既然已经进城，离布伦丹抵达还有一段时间，他决定先实现米莎的愿望好了。

手环弹出光屏，辰柯稍微调整了一些数据，莹蓝色光芒投射到身侧，光芒里站着已经换下工装，穿着粉色卫衣戴着帽子的米莎。

“这么早就结束今天的学习了？”辰柯问道，昨天的时候米莎还是忙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天没什么事，跟老爷子随便学了点东西就放我回来了……这就是阿德勒城么，看起来好气派！”米莎环视四周，两眼放光，“昨天还是雪景，今天就换成了夏天的感觉。可惜没有阳光，这些建筑都太阴沉了。”

也许是看到了街边翠绿的树，米莎发自内心地感叹让辰柯忍不住轻笑一声：“你看看我穿的衣服再说好吧，你那是感觉不到温度才说像夏天。”

米莎闻言才把目光从其他地方移到辰柯身上。昨天的西装已经换下，辰柯穿着白色的卫衣和休闲裤，脚上一双马丁靴，都是从街边店铺里随便买来的杂牌。

“我还是更习惯你穿成这样，昨天一身正装给我的感觉太过严肃，让我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紧张。”米莎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评价道，“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打给你，结果正好忙线，我肯定要劝你换一身衣服。”

“什么忙线？”辰柯一愣，随即才回想起来那时候跟布伦丹通话到登船为止，“那时候被布伦丹缠上了，一直到我登船才挂断。”

米莎不在意地摆摆手：“理解理解，你们两个大忙人，轻轻松松睡了四个月的时间，哪儿能体会到我们普通人的辛苦呢？”

辰柯还是有些不适应米莎的改变，脑海中两幅不一样的图画怎么都不能重合在一起，十分别扭。街上不时走过的人偶尔也能看见像辰柯米莎这样，通过立体影像云散步，所以辰柯才敢放心大胆地让米莎待在这里。

“你现在不嫌长途星际通讯麻烦了？”米莎对昨天辰柯十多分钟就挂断通讯还耿耿于怀。

“那你得问娜塔莎，她说阿德勒城的通讯基站更容易连通出去，我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搞定了，所以现在跟你通讯就没有时间限制。”辰柯耸耸肩，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就是了，等下布伦丹到了我就要去跟他会合。”

米莎点着头说是是是，知道你们都忙，不用管我没关系，让辰柯一阵怀疑这个开朗的少女，究竟是不是自己当初带回无主之地的那个自闭女孩。两人沿着路漫无目的向前走着，没有飞行器会在地面上行驶，所以阿德勒城的地面道路基本都是步行街的模式，但即便如此还是十分宽敞。

忽然，两人的注意力被一阵手风琴的声音吸引。阿德勒城的隔音力场十分出色，在街上走着几乎听不到上方飞行器的声响。星垂大海，夜幕笼罩下的阿德勒城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迷人。手风琴悠扬的乐曲游荡在空中，过往的行人也都不自觉地停止交谈静静欣赏。

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辰柯和米莎发现是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请来了街头艺人在门外表演。演奏者留着小胡子，一条长度及膝的方格呢裙，一件色调与之相配的背心和一件花呢夹克，一双长筒针织厚袜。裙子用皮质宽腰带系牢，下面悬挂一个大腰包，挂在花呢裙子前面的正中央，满满都是传统艺术家的感觉。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米莎想起辰柯应该是才到阿德勒城，在飞行器上应该没机会吃东西。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很饿，等布伦丹来了让他带我去找东西吃就行。”比起在陌生的城市进一家新开的餐厅，辰柯更愿意站在这里听一听音乐，权当精神食粮，即使这家餐厅从外部装修和内部的布局看上去颇有格调。

“我正好想吃点东西，你就当是陪我好了。”米莎说着就打开了自己房间里的冰箱。

“我记得这时候工厂不应该是才结束晚餐时间吗？”好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二年，老爷子为了提高大家的效率在工厂里硬性规定了一个时刻表，从小辰柯就习惯了在工厂里按时做事。

米莎瞪了辰柯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盘小蛋糕：“饭后甜点不行吗，难道你有意见？”

辰柯哪儿敢有意见，知道自己如果不吃点东西米莎是不会罢休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走进餐厅。

跨过店门，就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外面悠扬的手风琴声瞬间消失不见，被餐厅里贝多芬的钢琴曲代替。没想到这家餐厅还在外围设置了隔音力场，看得出老板并不缺钱，辰柯默默感叹。

一位衣着貌似管家的人迎了上来，带辰柯入座。辰柯这才发现餐厅里所有的服务生都是打扮成这样，似乎这家餐厅的宗旨就是要在各个方面领先同行。就连座椅也是真皮，桌布带着手工丝绸的蕾丝花边。

店里还有几桌客人，无不西装革履或是全套礼服，比起用餐更像是在参加宴会。在他们当中，一身便装的辰柯和立体影像里的米莎显得格格不入。

把手环摘下放在桌上，辰柯向服务生示意只有自己一人用餐。用于点餐的光屏在辰柯面前升起，虽然一切都可以在线上完成，但是服务生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坚守着必要的仪式感。即使辰柯二人就像强行嵌入菱形空隙的方砖，他也要用优雅的姿态让顾客尽量契合。

“我要一个牛角面包好了。”辰柯浏览完菜单后认真地对服务生说，自信的态度看上去就像是说把菜单上的东西全部来一遍。纵使是接受过严格的培训，服务生还是忍不住微微动容嘴角一抽，他没想到有谁来这样的高档西餐厅就为了吃一个牛角面包……

“其实你不用顾虑我，毕竟我是吃过东西的。”米莎差点笑出声，但考虑到不太礼貌还是强行憋住了。

“看你吃蛋糕我也想吃而已。”辰柯面无表情。

“你是认真的？”

“嗯。”

服务生去取牛角面包了，在他心里已经把辰柯认定是竞争对手雇来找茬的人。即使是一个简单的牛角面包他也要认真对待，不能让别人看低了自己所就职的餐厅。

“也亏得别人没把我们赶出去，我听说有些高档餐厅不穿正装甚至会被禁止进入。”米莎切下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这说明人家大度，无论高低贵贱一视同仁。”辰柯无聊地观察起餐厅里的装修风格，意外地发现是有人在现场演奏钢琴。贝多芬的钢琴曲不愧是传世经典，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过时。

“这是因为人家新开店，除了熟人没多少人来才对你网开一面吧。要是换做我，遇上你这样的客人，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你扔出去了。”米莎撇撇嘴。

牛角面包很快端了上来，还附赠了一杯咖啡和一小碟果酱，看得出店家确实给了辰柯特殊待遇。辰柯盯着桌上的东西愣了好一会儿，他记得自己明明只要了一个面包。

“这是什么情况，新店开张的特别优惠吗？”米莎就像没看到辰柯眼中的疑惑，笑得前仰后合，娜塔莎很贴心地帮米莎提供了静音服务。

“这咖啡还是速溶的，这才多少成本，多洗两样餐具罢了。”辰柯白了米莎一眼，拿起牛角面包蘸着果酱咬了一口，真别说，口感和味道还挺不错的。

“你快吃吧，我不笑了。”米莎抽了张纸擦掉嘴角的奶油，陪辰柯专心吃起了东西。

米莎的变化确实很大，称得上是焕然一新。一束米色的头发随着米莎低下头从帽子里窜出，搭在桌上，一双琥珀色眼里映出点点灯光，让辰柯无意中看得微微出神。

是不是在桌上点上一根蜡烛会更符合这里的气氛呢？辰柯没来由的胡思乱想……

就辰柯而言，只是几天前的分别，可对米莎来说却是过去了整整四个月的漫长时间。现在米莎已经习惯了在无主之地的生活，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流亡，又有一个把自己当成亲孙女看待的老爷子，可以跟着他学习自己梦寐以求的机械知识。杰拉尔和克摩依也会偶尔来看看她，这样的日子米莎已经别无他求了。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只剩下辰柯不在少了个说话的人。毕竟米莎的身份对其他人还是保密的，很多工厂里的员工甚至不知道多了米莎这么个人。

琴声婉转，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此时的宁静。辰柯拉了拉领口，他也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此时在两人心中，这餐如果能一直吃下去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