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个很孩子气的人。

在我小的时候，她就喜欢把我放在沙发。头枕着温热的双腿，双手抚摸着我的长发，一起看动画片。

“幼蕊幼蕊，喜欢吗？”

我总是倔强的回答，“不喜欢。”

那时她总会傻傻的笑，“嘿嘿，一起看吗。”

对于那时动画片的主题曲，我还有着清晰的记忆。

抬头望望天，月亮在笑。

低头看看地，浪花在跳。

这个世界，我们多么渺小。

只要努力，就会心比天高。

快！快！快！冲！冲！冲！

四驱战士在行动，驾着勇敢的赛车，追寻冠军的征程。

……

《抬头望望天(动漫《四驱兄弟主题曲)

我的心，

是那光能使者变幻魔法，

到达神奇世界创造未知，

创造未知空间，熊熊火焰在胸中凝结，

胸中凝结...凝结。

……

《光能使者(动漫《魔动王(光能使者)主题曲

还有几首歌，由于是外语的。我只记得台词，“好机会，小渡。”“亚古兽进化。”……

记得某一天，妈妈给我拿来张卡片。黑白色的。可以变出个小型赛车机器人，蓝白装甲，看着很酷。

我很喜欢它，对于小时候的我，一个能到处跑，会变形组装，顶部会发出各种颜色光的玩具比不会说话的布娃娃有意思的多。

几天后，很少回家的父亲坐到餐桌。在其间，妈妈宣布了一项消息，“孩子爸爸，我要成为一名卡师。”

一向严肃的父亲答应了，“嗯，你觉得有趣就好。”

那句话我印象深刻，以后我再对父亲说出类似的话时，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并严厉的对我说，“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只有力量才是真实的，只有拥有力量才能好好活着。”

我无法反驳，自从母亲被仇恨父亲的家伙欺辱至死后。他就变了，脾气暴躁，对我变得极其严厉。

我多次被他在训练场打得头破血流，昏迷过去。

我也不再叫他爸爸，而是父亲。

那之后，妈妈的卡室成为我常去的地方。她会问我想要什么有趣的玩具，然后抱来一大摞书，埋头在卡室。

我依旧记得成功制作出第一张卡片的那种喜悦，那种想告诉父亲、姑姑、世界上所有人的喜悦。

卡片是一个蝴蝶结。

妈妈离开之后，我诞生了成为一名卡师的想法。

父亲不同意，一切都是偷偷做的，只有姑姑、阿雅知道。

一个人制作比我想象中的困难，不停的尝试，失败，然后再尝试，失败。如此往复。

当年母亲和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她总会把我埋在她的胸口，“那个，小幼蕊，对不起哦。”

然后抱着我跑去看动画片，过几天，就会大喊，“小幼蕊，你想要什么玩具吗，我又有点子啦。”

我无法做到像她那样没心没肺，每次失败我都会感到异常痛苦。开始还好，后来逐渐加深。某一天，我突然想要死死地铭记住犯的错误，于是萌生割腕的想法。

鲜红色血液流淌的感觉，让我莫名松了口气。失败的痛苦，也仿佛减轻了许多。

大概在一个月前，父亲突然和我说，“幼蕊，下个月转学，英协学院。”

我知道那所学校，致力于培育英雄。全封闭教育，教学异常严格。这意味着我将很难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制作卡片。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父亲，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把我扔到训练场，大声吼道，“姬幼蕊，作为我的女儿，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谈论梦想。”

他所说的资格，就是力量。

我知道他想保护我，但这个心思让他病了。野蛮暴力，强迫我像火焰一样燃烧。却忽视了我只有十四岁。

每一次的眼泪，他都会视而不见，甚至辛辣的嘲笑。

我讨厌他。

我看过一些武侠电视剧，里面有一种叫拔剑自刎的威胁方法。还听过新闻报道，有人站在楼顶，说我想死。可能这些方法会让父亲清醒点。

于是我站在马路旁，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独自思考了好久。该怎样做才会让受到的伤害降低，尤其是不损害想要制作卡片的右手。

后来，路过家医院，我买了一大瓶安眠药。

不久后的一天，我又失败了。我看着碗里鲜红的血液，想起了家里的安眠药。

这一次，发生了意外。姑姑闯进来，抓住我的手，“幼蕊，你在干什么。”

我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姑姑在屋里踱步，过了会，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知道了，幼蕊，你想要制卡成功吧。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帮你。”

“谁。”我疑惑的问。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赛车玩具吗，它的设计和制作者。”

“叶落老师？”

“不，那是他的化名，真名叫江小川。明天我会带他来见你。”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有点发呆。他穿着一黑色外套，上面有白色的商标，已经被磨平，露出内里黑色。领子往里翻，后面的帽子塞进外套中。裤角有些许泥点。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头发，蘑菇头，不、不应说是蘑菇头了。感觉是平头任其生长到掩盖额头，发丝杂乱，一撮往右撇，一撮往左撇。还有他后脑勺右边，几撮头发攒出一个小小的角形，另一边就没有，极其别扭。

再就是他的眼睛，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类似的，周围一圈黑不溜秋的，用专业的词汇说就是烟熏妆。

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对待制作卡片却极其认真的大师形象瞬间在我脑海形成。

我忽然有点在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点在意自己的外貌。

中午，他十分不情愿的看着我。

将心比心，我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假如有一个失败多次的问题女生向我请教制作卡片。我一定会拒绝。

白天要上课学习，放学研究制作卡片，哪有时间会教学生。

教的话，假如她再次失败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揪住这个污点不放，在网络说一些侮辱性的词汇。

她能给我带来什么回报。

他没有理由教我，有的是充足的拒绝理由。

我那时很想跟他说，我可以，假如老师有什么想做的事的话，都可以拜托我。我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但姑姑在那里，我无法说出口。

被说“还是趁早放弃”的时候，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瘫在地上。

或许，真的放弃比较好。但放弃制作卡片后，我还剩下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父亲什么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听我说话，只会力量力量力量。有力量能做什么，被说，“别靠近她，那家伙很危险。”或者不说话，默默地从身旁走开。

妈妈曾和我说过，“人只有一点向往的东西，才会努力活下去。”

我想要成为一名卡师，研究设计虽然很多时候没什么意思，失败的时候也很痛苦，但沉醉其中的时候很舒服。

有突破困难时的满足，有灵感突如其来时的惊喜，有幻想成功时的傻笑。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或许这样直到死去也不错的吧。

“好吧，我教。”

当听到这一句话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内心还是强烈期望成功的，尤其想在进英协学院之前。

下午，三个女孩闯进了教室。领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蓝发摇摆，死死盯住老师。

我感到十分不舒服。我从小就讨厌人多欺负人少。例如教室其他女孩围坐在一起，就可以讨论“姬幼蕊好奇怪哦。”……或者网球课上男生聚在一起，就可以明目张胆用恶心的眼神瞄着我。这都是一个人不敢做的事。

那三个女孩也是，从她们的交谈中我迅速理清状况。她们似乎想邀请老师加入所在的社团。

老师明显一幅不愿意的样子，我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回报他的指导。

在蓝发女生动手的那一刻，我冲了出去。父亲在训练场上给予我的痛苦化为实质性的力量，我轻松用火焰挡下她的攻击。

我瞄了眼老师，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这让我心中一颤，交战的余波似乎影响到了他。

我不想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是让他知道我拥有极其危险的力量。

幸运的是，那三个女孩很快离开。

之后，我把上次失败的卡片教给他。拿出的瞬间就后悔了，里面有我极其幼稚的错误，还有某些天真的幻想。

把羽毛刻印和疾风刻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对可以飞翔的翅膀。

虽然心中有小小的期望，但怎么可能做到。我太幼稚了，这并不是我现在能做成的卡片，还需要学好多好多知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那些错误和幻想的，是不是在暗地里嘲笑我，认为我好高骛远。或者加深对我的失望，觉得无可救药。

我低下头，小心观察他。

他很认真的在想，在为我的设计苦恼着。

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在那一刻，两个人的身影有惊人的重合。

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和母亲一样丰富。有时咬牙切齿的皱起眉，有时瞪大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有时傻子般的嘿嘿笑。

有一点不同的是，母亲的笔记我还能看懂一部分。他的笔记我感到好厉害好厉害，但几乎看不懂。

我看着他，忽然想去拜祭母亲了。

这两年，我一直没敢见她。

所有关于她的照片都收拾起来，她曾居住的屋子也很久没去。

一想到她笑嘻嘻和我说话，就感到一种冥冥的东西在呼唤我。

还有就是愧疚，那个淘气的孩子曾对她做过许多过分的事。她都开心的接受了。

今天下午，他和我说委托任务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愿意。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别人。但一想到失败，各种难过的心思都汹涌上来，好害怕好害怕。

我不禁小声反驳老师的话。

他一直坚持。

直到说，“你这样可以不依靠你的父母。”

我忽然觉得，接受委托任务也没什么不好。

我可能一直就想摆脱父亲吧。

我在玻璃窗外寻觅着。

直到遇到了那张卡纸。或许，这世界真的有命运之神存在着。

那张卡纸与我和母亲成功后的那张极为相似。

“老师，我想制作这张卡片。”

他皱着眉头，在玻璃柜前停驻了好久。终于点头，“……既然是你选的，好吧。设计还剩下七天，可不算宽裕。”

“嗯”，我点点头。握向他的手，这样的动作不禁使我脸色发烫。

“对了，学妹。假如你设计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我推荐你看一本书。洛宁前辈的《刻印技巧——结构的力量，很适合新手。”

“唔，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