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大人，我能够理解您对于亡灵的成见。毕竟作为一名人类，想要接受以亡灵的角度思考问题，的确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因此我始终在避免给您造成太大压力。”

面对苏文的拒绝，道格拉斯恳切道：“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善加利用，便可以使您得到飞跃的成长。更何况，在这个提案中，您要对付的并非人类，而是‘终亡教会’——按照您的价值观，他们现在正在为非作歹，并且使您非常不快。”

苏文则是笑得很灿烂。

他并没有直接回应道格拉斯的话，而是反过来问他：“道格拉斯，既然你说过，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一无所知。那么在你原本的计划中，所谓的复兴大业，应该具体如何来完成呢？”

道格拉斯道：“当然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和命匣一起，协助您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巫妖，然后……”

苏文追问道：“然后如何？”

道格拉斯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然后便是帝国复兴计划的开始。当年奥托陛下的计划中，‘命匣’只是一部分，只负责让他的灵魂碎片脱险并回归，也就是现在的您。而这个计划的真正核心，却是回归之后的部分：当您通过命匣的考验，并被认为是合格的帝国继承人后，便会被指引前往一个地方。在那里，奥托陛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果然，我早就想到会有类似的安排。”苏文点头道，似乎不出所料，“而如果我通过了你的提案，获得了大量的能量，那么对于命匣而言，我就会更快成为合格的巫妖，是这样吗？”

道格拉斯点头：“理应如此。”

“那么，这个计划很急吗？我们现在正处在某个强大的敌人的威胁中吗？我必须要尽快成为合格的巫妖，否则就会有当场暴毙之类的惩罚吗？以及回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吗？”

苏文连珠炮般的提问，让道格拉斯的双眼逐渐睁大，尤其是最后那个问题出口，他连忙单膝跪地，向苏文深深俯首，声色惶恐：“吾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最大的背叛，愿灵魂受到最严厉的折磨！”

“不用激动，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苏文把道格拉斯扶了起来，对他笑道，“我相信你，你只需要回答我前三个问题就行。”

道格拉斯都用上古亡灵帝国语言中的自称了，可见被自己吓得不轻。

对方这才平静下来，对苏文道：“命匣之事极为隐秘。当初陛下不但亲力亲为，且放出了许多迷惑手段，使联盟军团对于他的退路有着错误的判断，因此这五百年来，命匣的存在根本无人知晓。这也就意味着，至少目前为止，您暂时不会有潜在的威胁。而计划本身，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

“……此外，命匣虽然有许多底牌和危机反制手段，但据我所知，奥托陛下应当并没有设定对于巫妖大人您的惩罚机制。他甚至亲口告诉我，不要操之过急，一切以安全和稳定为基准。”

苏文乐了：“那你现在的行为，算不算操之过急呢？”

道格拉斯又是一阵惶恐，连忙解释道：“大人，正是因为有万全把握，我才会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这也是我在检查过那名‘大祭司’的记忆后得出的结论。此事根本无需您亲自出面，也不会和命匣扯上关系，我们只需要在背后悄然夺取献祭的能量，使其导入命匣中，便可以获得莫大的好处，这对于大人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且以这些亡灵法师拙劣的水平，他们根本无法发现我们的干涉。”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的提议很有说服力，也很有诱惑力。”苏文说着，同时不动声色地再次踢走了偷偷凑上来蹭脚的骸骨兽，“但你还是没明白我拒绝的原因——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继承所谓的亡灵帝国罢了，未来或许哪天我会脑子抽了接受这个命运，但并非现在。所以道格拉斯，无需急于一时，你现在能够做的让我最满意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用去做。至于命匣？那个房间的功能我笑纳了，但献祭是不可能的，每日任务我也不打算再做了，你明白了吗？”

道格拉斯皱眉：“可如若这样，我会愧对奥托陛下！”

苏文哈哈大笑着，然后说：“那我就以奥托陛下的名义，赦免你此项罪过。”

“这……”

“好了，别站在这了，即便没有接受你的提案，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阴谋持续下去。”苏文再次确定了祭坛正在正常运作，而那三名已经变成帝国忠犬的亡灵法师，仍在忠心耿耿地输出着魔力，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比如，他们还能撑多久？”

道格拉斯看它们一眼，答道：“在没有补充的情况下，最多一天时间，便会魔力枯竭，无力为继。”

“居然还能撑整整一天，我以为照这种打鸡血的样子，不出几个小时就要被抽干。”苏文有些出乎意料，“那应该如何补充，或者说他们之前是怎样保持稳定能量输出的？这里虽然血腥味很浓，但都是祭坛上回路里循环流动的血液，而根据你提供给我的资料，附近除了折磨室之外，并没有被抓起来吸取精魄的受害者。并且在折磨室里收集到的负面情绪，似乎只是用来给这些亡灵法师当做‘美食’享用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提供能量。否则，红枫镇失踪的，可就不仅仅是几个流浪汉了。”

“确实如此，精魄对于亡灵法师而言，并非能量本身，而是担任了驱动能量的作用，至于能量，还是要向外界吸取的。无论魔能也好，元素之力也好，这一点而言，亡灵法师和一般的魔法师没有区别。”道格拉斯说道，“但亡灵法师，或是更高级的亡灵生物，能够以吸收其他生物的精魄的方式，将能量吸收和调用的效率大大提高。虽然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精魄，会被慢慢消耗殆尽，但这一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而在这期间，理论上只要环境适宜，保持稳定，便能够达到收支平衡，不考虑精力因素的影响，理论上可以始终持续下去。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顿了顿，他继续道：“巫妖大人，如您所见，这座祭坛是为五个人设计的，这就意味着它的输出功率，需要五个亡灵法师共同分担，才能够做到平衡。但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并且那名‘大祭司’的实力更强，能量的吞吐功率，相当于两个其余的亡灵法师，因此相当于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手。要达到原本的输出功率，便需要两倍速的输出，这种平衡被短暂打破还好，输出者本身可以调用储存的魔力进行额外输出。可一旦这些被储存的魔力用完，就只能停下来慢慢充能。”

苏文点头：“原来如此，那么解决方法是什么呢？提前声明，如果是需要抓些人来提供精魄，那就当我没问过。”

“不需要，只用做出小小的调整，提高吸收效率便可。”道格拉斯说道，“但这是不可逆的，如果您需要，我这就去做。”

苏文虽然不知道道格拉斯口中的调整具体指什么，但听到了“不可逆”三个字，便大概猜到了答案。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这三名亡灵法师的记忆情报，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自然有着诸多仇恨与冤屈，这也是绝大多数亡灵法师在堕落之前都会经历过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手上皆沾满鲜血。

罪已致死。

沉默片刻后，苏文点了点头。

“做吧。”

“谨遵大人命令。”

道格拉斯恭敬道，而后来到了三名亡灵法师面前。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诸位，为帝国奉献的时候到了。”

“誓死效忠！”

三个整齐划一的声音，毫无迟疑。苏文再次感叹了道格拉斯的洗脑能力，这已经不能用忠心耿耿来形容了，简直是抛头颅洒热血。

而后，在他的目睹下，道格拉斯的后背，突然钻出了大量指头粗细的血管，扭曲着冲向了三名亡灵法师，准确无误钻进了它们的后颈处，与脊髓相连。三名亡灵法师不躲不闪，任由狰狞的管口深入体内，不多时，他们的五官便逐渐扭曲。先是嘴巴，然后双眼、鼻腔，最后耳朵，血管仿佛在他们体内分裂出了无数增殖，从这些孔洞中争先恐后钻出，让他们瞬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哪怕已经“死”过一次，成为了亡灵，三名亡灵法师仍发出了因痛苦而导致的呻吟，但自始至终，它们对于祭坛的能量输出都没有任何停滞。因为这是道格拉斯给他们下达的最高指示，是需要用生命来捍卫的光荣任务！

许久过后，亡灵法师们平静了下来，而道格拉斯也收回了血管，但那些触目惊心的增殖，仍然留在他们的体内和五官上。

“完成了。”

道格拉斯淡淡说道，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已经将他们改造成了专门用于输出能量的工具，这可以大大提高能量转化效率。接下来，他们将持续工作，直到您不再需要他们，然后沉睡。他们并没有死亡，但灵魂的结构被完全破坏，已经永远失去了理性和意识。”

苏文再次沉默了许久。

但最终，他还是平静下来，看向了远处折磨室的方向。

“这种结局，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来，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了，可那些受害者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