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商圈，但因为其中包含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建造在东部城区的地下。在这个文明的国度里，或许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够看到底下隐藏的血淋淋爪牙。

其中最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奴隶交易中心。每天都有大量的奴隶在此处待价而沽，他们的主要买家，便是特里底斯的工厂主、帝国贵族，以及少数有钱的富人。其中身强力壮的，比如兽人战俘，会被当做廉价的生产工具；而那些有着其他附加价值的，比如奴隶商人们秘密培养的半精灵，或甚至是肆掠的纯种精灵、美貌的亚人，则同样有着“特殊”的去处，那便是沦为富人们的玩物。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各种行业应运而生——赌场、地下角斗场、地下钱庄、妓*院……一系列灰色甚至黑色的产业链纵横交错。虽然多伦帝国一再宣称自己是北部大陆最文明的帝国，但这些东西实在太赚钱了，所以虽然官方从不明面支持，但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奴隶交易中心很大，并且因为能跑的人早就跑了的原因，看上去空荡荡的。看来这个世界的居民还是要命的，没有冒着天塌下来的风险也要在周围吃瓜的习惯，这倒是方便了苏文，他借助着感知和早已锻炼出来的飞檐走壁功夫，在商铺与房屋之间飞快穿行，很快就接近了正爆发战斗的区域。

很快，苏文就看到了异常惨烈的厮杀。

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兽人的，前者大多是东部城区守护治安的士兵，后者则基本上穿得破破烂烂，手脚上都缠着镣铐，显然是奴隶的身份。而有一点几乎没有例外，那便是人类的尸体，几乎没有几个是完整的，大多数都被撕成碎块，那些死去的兽人，则一个个青筋暴露，血脉贲张，双目圆睁，形象狰狞到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每一个都是伤痕累累，力竭而亡。

虽然之前听到的消息挺吓人，但毕竟眼见为实。此时场面其实还没有到失去控制的程度，在裁决骑士团的支援下，人类已经组织起了有序的反攻，将一大帮疯狂的兽人顶在了唯一能离开交易中心的通道后面。由于这里的设计，最初就已经考虑过出现类似的情况，因此只要这条要道被堵，就能防止暴动扩散到整个地下世界，甚至冲出地面。

然而，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即便被干掉了一部分，剩余的暴动兽人仍然有上百之众。它们早已没有平日里老实憨厚的模样，而是一个个如同咆哮的猛兽，向形成阵列的人类士兵发出不要命的冲锋。

即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观察，它们的力量仍然令苏文咂舌。

他眼睁睁看着一名身穿重甲的军官，在两只狂化兽人的夹击下，一只拉着一边，连人带盔甲一起撕成两瓣。而虽然这两个兽人也很快被一拥而上的士兵击杀，但可以看得出来，有许多后排的士兵们，早已经被这样的场景吓得两股战战，如果不是身后的督军，恐怕已经有人开始逃跑。

但战斗也并非一边倒，人类这边也是有强者的。那些穿着鲜明的附魔盔甲的裁决骑士团成员，便相当于这座城市的“特种部队”，其中不乏掌握斗气的骑士，虽然他们曾经不止一次被苏文耍得团团转，但此时却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战斗力。附魔铠甲限制了他们的灵活，却使得他们有资格和狂化兽人正面对抗，尤其是几名冲在前列的斗气骑士，更是爆发出斗气光芒，直接迎入兽人堆里，以一敌众。

这样惨烈的白刃战，是之前的苏文从未见过的场景，一时间竟然看得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于是他赶紧打开了和道格拉斯的通讯，利用昨天新掌握的神经网络连接，和这名见多识广的老亡灵共享了视野。毕竟自己说到底对亡灵还不够了解，真要想从眼下场景中得到有关终亡教会的情报，还是得请专业人士出场。

对方有些惊讶：“巫妖大人，您那里发生了什么，有危险吗？”

“我很安全，现在在东部城区的地下世界，这里的奴隶交易中心不久前爆发了规模巨大的兽人暴乱，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情况。”苏文简单介绍了事情的起因，并说道：“我怀疑这和终亡教会的计划有关，所以就专门赶来了。但我没有从这些兽人身上看到亡灵的痕迹，至少表面上没有。”

道格拉斯那边静默了片刻，似乎也在观察情况，而后才缓缓回答道：“没错，这些兽人并没有受到亡灵侵蚀。”

苏文刚想回答什么，但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让他躲了起来——是新赶来的一队裁决骑士团以及他们带领的支援士兵到了。他们显然正火急火燎赶往前线，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身影躲在楼上的杂物堆后面，因此毫无停顿地跑了过去。片刻后，苏文直到见他们离得远了，才重新钻了出来。

“但我可以肯定，这背后十有九是终亡教会搞得鬼，否则时间上不可能这么凑巧。”苏文趴在货箱上，眺望着远方，皱眉道，“虽然这里的袭击不在那名大祭司所知道的计划里面，但它也不过是教会的中高层，不知道所有决策很正常。我们不能太依赖它脑袋里的那些情报。”

“这是当然。”

道格拉斯同意苏文的说法，而后建议道：“这样远的距离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如果大人想要调查的更加彻底，不妨找到一具狂化兽人的尸体。如果能够近距离接触那就再好不过，至少能够看出它们狂化的诱因——毕竟无论处于哪种角度考虑，特里底斯城都不会放数量如此多具有狂化潜质的兽人进来。根据我初步的猜测，这些兽人应当大多数是普通的苦工，它们的狂化是被诱发的。”

苏文点头同意：“我也觉得。会自然狂化的兽人，按理来说根本就不会被当成奴隶运到多伦帝国的境内，尤其是几乎跨越了整个帝国，从东部前线运往西境。不过这附近好像没有兽人的尸体，我或许得离得更近些才行……”

但道格拉斯却说道：“大人，这或许有一定风险，其实此事我们大可不必插手，这是基于您之前的决定而做出的建议。”

“那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道格拉斯。”

话音未落，苏文的身影已经消失。

……

苏文没有过于靠近战斗区域，而是在奴隶市场外围林立的房屋中间穿梭，并利用感知能力，观察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的感知中，便出现了几具死状凄惨的人类尸体，其中有士兵，也有平民。很显然，最初就有狂化兽人冲到了这里，并进行了杀戮，但规模不大，很快就被赶回了中心广场，也就是正在交战的区域。不过，苏文观察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兽人的尸体，似乎它们在此处的行动中，并没有出现伤亡。

“还需要再近一点。”

苏文无奈望着距离战场不远处，只见那里兽人的尸体随处可见，但位处交易市场深处，并且周围都是开阔的平地，自己要是出现在那里，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可不去那里，自己又没办法接近兽人，毕竟周围没有它们的踪迹。

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有……

但就在这时，苏文忽然注意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我们的周围都是外围的小型奴隶商会吧，这里的奴隶去哪里了？”他忽然自言自语道，也像是问给道格拉斯听。

“刚才见到那些跑出去的人中，也几乎没有奴隶，莫非……”

他的内心中忽然想通了什么，有一道明悟出现。

“莫非最开始，这些兽人的目标，就不是冲出去获得自由。他们实际上已经占领过了这里，甚至之前在交易中心之外的地方，都有过他们活动的痕迹，要是真的想冲出地面，恐怕早就冲出去了。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退回了交易中心的核心区域，也就是那个几乎全封闭的交易广场——专门负责和贵族工厂对接、做大单生意的地方。由于那里的人工天险，在里面的兽人出不来的同时，外面的人类士兵也进不去，我起初以为被堵住的是兽人，但现在看来，被堵住的，为什么不能是人类？！”

说到这里，苏文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里的奴隶，以及一部分没来得及逃跑的奴隶主和人类平民，现在正在那群兽人的背后，那个如同巨型牢笼一样的交易广场里？”

道格拉斯附和道：“大人，您的分析很有道理，根据这里受到破坏的情况来看，这群兽人有很大概率是抓了人质后回撤。”

“但他们似乎没有交涉的意思，而是拼劲全力向人类士兵发起冲锋。与其说这种行为是在白白送死——毕竟这些狂化兽人虽然强，但死一个少一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敌得过背后千军万马的特里底斯守备军，倒不如说……是在拖时间？它们应该清楚，自己是无法获得最终的胜利的。”

苏文喃喃道。

“道格拉斯，你说在里面的交易广场里，会不会正发生一场小型的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