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平五个人对视了一眼,人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人多终究是要热闹一些。
五个人的桌子坐了七个人,确实有些拥挤,但是众人来酒馆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吃饭,杨子平几个人来这里是为了找地方吹吹牛,宣泄心中的不满。
年轻的文人自称叫做刘元,是一名书生,那个白发白胡须的老人家是他们刘家的门客冯雪峰,主仆是河内郡人,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正好来到漠杨城。
孙立德几个人也纷纷将自己的身份介绍给了刘元主仆。
除去杨子平、孙立德、郑成、孔文斌外的第五个人为勇士营的营长吴奇正,这个吴奇正和杨子平是儿时的玩伴,两个人长大之后一起参军,参军后又分在了同一支队伍,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真要做比喻,就跟孙立德和李长松一样的关系。
想到李长松,孙立德心中一阵失落,这个好朋友失陷在了清马城的夜袭,只怕死去多时了,孙立德这几日找遍了北军的各个营头都没有找到这个阳光、乐观的好友。
孙立德内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明那支夜袭的大月人,日后多杀几个敌人为自己的好友报仇雪恨。
谈话声将孙立德的思绪拉了回来。
几个人已经开始了谈话,众人先从手中的酒开始聊,渐渐的聊到风土人情,刘元侃侃而谈,逐渐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孙立德只去过三川郡的北部,其他各个郡的地理人情还是燕山之战时王春讲解给自己的,刘元让孙立德了解到了更多的地理知识。
一边聊着一边喝着小酒,在觥筹交错中,几个人越聊越投机。
杨子平几个人都是军中之人,几杯酒下肚,自然要提一下军旅中的故事,杨子平讲了自己驻扎城兰关的经历并且介绍了自己得意的战绩,这几场战斗,郑成,吴奇正都经历过,他俩帮助杨子平一起回忆细节。
听过杨子平几人的介绍,刘元一边连呼“英雄”,一边连着劝酒。
杨子平似乎因为提到自己得意的战事,心情很好,连续喝了好几杯。
孔文斌被调到杨子平的时间比较晚,杨子平的这几场得意之战他都没有参加,看着几个人聊得兴起,他也有点急了,讲起以前在山上打老虎的事迹。
孔文斌的打老虎和孙立德不一样,听孔文斌介绍,他没有使用任何巧劲,而是选择了和老虎硬刚,孔文斌打老虎的时候手上只有一把哨棍,等他将老虎打死的时候棍子都断成了两截。
打老虎是孔文斌生平最得意的经历,听完孔文斌的介绍,刘元拿起酒瓶给孔文斌倒上酒,说道:“勇士,我军有如此勇士,何愁大月人不败。”
苏立德暗觉可笑,在战争中个人战技很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一个人再勇猛也战胜不了军纪完善的军阵,这个刘元确实很会说话,让被夸的人听的很舒服。
孙立德还在考虑这个刘元的性格,刘元却先一步提到了孙立德,刘元伸出手掌指着孙立德问杨子平道:“这位壮士是?”
杨子平叹了口气说道:“孙兄弟是石头村的猎户,叫孙立德,北康县的李县令剿匪不利,给孙兄弟安了一个叛国的罪名,要求充军两年,可惜李兄弟了,他的才能胜我十倍,却有冤无处昭雪,有家难回。”
不仅是刘元,连孙立德都没有想到自己在杨子平的心中居然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刘元问道:“孙小兄弟和那燕山群匪交手过,不知你对那燕山匪徒怎么看?”
孙立德想了想,说道:“燕山匪首姓宋,颇有大志,这些年招兵买马,而且对山下的百姓秋毫无犯,只进攻远处的村县,柳郡守带领神机营将士四处奔走围剿,实在……”
孙立德准备思索一下措辞。
刘元给孙立德倒上杯酒说道:“咱们聊天,无关政治,但说无妨。”
孙立德喝下了杯中酒说道:“实在是太傻了”
杨子平瞪了孙立德一眼说道:“郡守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尽职的官吏了,一年之中多次与燕山群匪作战,每战必胜,我听说郡守大人忙的连家都没有回,你得对大人尊重些。”
刘元笑了笑说道:“这里又没有大人在场,闲聊而已,孙兄弟但说无妨。”
孙立德赶紧解释:“我不是指责郡守大人失职,我只是认为柳郡守实在是太尽职了。”
孙立德的一席话反倒让几个人犯了嘀咕,孔文斌喃喃道:“尽职不好吗?”
孙立德点了点头,说道:“燕山群匪号称劫富济贫,劫官不劫民,但他们的根据地始终被限制在了燕山内,这位宋头领在燕山招兵买马,燕山山脉中却没有足够的良田养活如此规模的土匪。燕山群匪几次出山劫掠正是因为如此。”
孙立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燕山匪徒人少还可以多坚持些日子,人多就只能靠劫掠为生,所以我认为柳郡守寻找敌兵作战的行为实在是不明智,只要将郡内军粮集中在几个郡内重镇中,再加固城防,采用一套合适的求援策略,柳郡守带领神机营支援,让燕山匪人抢不到粮食,他们就只能做出三种选择,其一,劫掠平民百姓,丧失掉他们的群众基础;其二,被迫与我军进行决战,根本不需要费力搜索;其三,裁撤军力,从此燕山匪患成为了小股土匪。”
刘元笑了笑说道:“孙兄弟说的对,柳郡守舍长取短,太不明智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几个人碰杯喝酒,喝完之后刘元又询问众人对大月人战事的看法。
杨子平笑道:“国家征发了六郡人马,为了讨伐大月人也算下足了本钱了,大月人如果乖乖逃跑,那还什么都好说,如果他们仍旧执迷不悟,大军一到,只怕大月人和那柔兰人一样,国家被灭。”
孙立德今天喝的有点多,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了,孙立德说道:“我和杨大哥的看法不一样,没错,咱们纸面上的大军人数很多,但是啊,军队的主力是六郡的征召兵,我当年被征召去燕山剿匪的时候可是带了一支竹竿就上了战场的,我们同村的战友更是不堪,有带扫帚的,有拿菜刀的,甚至还有一个人捡了块石头就准备上战场,当然,大月人军中也有大量的普通牧民,装备比咱们还差,但这样的战争结果是没有办法量化的。”
孙立德拿起酒杯继续喝了一口,说道:“我上个月刚从三川郡走过来的,那里无人掩埋的尸骨,漫天的黄土比比皆是,王上不考虑体恤民力,反而加征税费,强征民力只怕地方上人心也不稳。”
“而且”,孙立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柔兰人之所以会被周人收降,是因为周国的大将周成三战三胜,占据了整个柔兰郡的险地、重地和要地,柔兰人的北面是鲜卑人的势力范围,他们已经无处可退了,只能投降。大月人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一旦战事不利,退回草原,依旧是一方霸主。”
刘元帮助孙立德斟满酒,冯雪峰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说道:“按照孙小兄弟的看法这次北伐无功而返了?”
孙立德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北伐本来有机会,但是刘镇北的清马城之败葬送了北军大半的精锐,损失的老兵短时间得不到补充,丢失的武器装备更是难以补齐,尤为糟糕的是,刘翼失去了王室的信任,尽管刘将军有过大败,但他的指挥能力和组织能力算是可圈可点的,临阵换将已经是兵家大忌,汉王又派了不知兵的王孙赵构,他不仅大改军中的人事任命,还松懈了北军的管理监督,再让他搞下去,只怕这支北军很快就没有战斗力了。”
杨子平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无故被撤职的经历,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干了。
刘元笑了笑问道:“孙兄弟是不是推测的有些过了,如果你是军中的统帅,你会怎么对付这些大月人。”
孙立德笑了笑说道:“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使用南六郡的征召兵,这些士兵各自回家即可,我只需要北地郡本身的士兵依托城池与大月人对峙,大月人的骑兵南下攻我北地郡,我就派遣一队精骑背上进攻他们的大本营,草原人本就不善于耕种,他们夺下的土地无法为他们带来收益,但我们的精骑却可以杀死他们的牛羊,烧毁他们的牧草,给敌人带来损失,草原的弓箭又射不穿中原的良甲,如果敌军北上,我军则可以轻松收复失地,草原上的经济基础太过单一,又极度不稳定,如果采用这种战法,大月人不仅不敢无顾忌的南下,国力也将受到损失,久而久之,大月人将不再具备抗衡我汉的能力。”
孙立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众人惊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