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勤总算爬了过来,把下巴枕在王丹平的脖子里,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好在她一点也不重,王丹平并不觉着难受,反倒很享受。
“东西呢?”王丹平耳语问道。
“吃了。”
王丹平的心砰了一下:“什么味道?”
“咸咸的。”
“好吃吗?”
“滚。”小勤娇嗔道,拿拳头轻轻锤了一下王丹平的胸脯。
王丹平无声地笑了。
火车继续在山间穿梭,风打在玻璃沙沙作响,配车轮碾过铁轨时发出的规律的磕咚声,此时在王丹平耳朵里变成了最美的乐章,连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都变得美妙异常,整个声音加起来就像是一个交响乐团,专门为自己和小勤演奏着一场青春赞歌。
窗外寒风刺骨,车内暖意融融,两颗心紧贴着一起,每一次搏动彼此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我重不重?”小勤问。
“应该再重点。”
“你闲我小?”
“哪小了?我看看。”王丹平撅着嘴巴,猎狗一样四处嗅着。小勤怕痒,咯咯发笑。
中铺又发出了重重的翻身动作,吓得小勤吐了吐舌头赶紧噤声。
闹够疯够了,两人沉沉睡去。睡梦中,王丹平遇了鬼打墙,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来气,可偏偏叫不出声,急得满脑子的汗。
火车到站救了他,乘务员过来换票,提醒中铺的翻身男,该下车了。叫声惊醒了小勤也惊醒了王丹平,他俩躲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乘务员发现。
乘务员走后,王丹平大口喘气,赶紧让小勤起身,恢复到一人一头的状态,否则自己会被活活压死。
车辆到站,又有新人车,这次中铺换成了一位中年女性,刚一躺下就开始用鼻子东嗅嗅西闻闻,嘴里嘟囔着:“这什么味儿!”
紧接着她又叫来了乘务员,这可吓了王丹平一身冷汗。
乘务员过来,中年女士嚷嚷着要换床单,一直抱怨气味不对。
乘务员呛了一句:“火车人多,有异味正常,坚持坚持就下车了,夜深了,别声音太大影响别人休息。”
其他铺位被吵醒的乘客纷纷扭头看她,嘴里含糊不清地支持着乘务员的说法,中年女士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要求尽快更换床单。
王丹平和小勤在铺听得真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乘务员再次离开,才各自松了一口气,却也再无睡意,更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熬到天快亮的时候,王丹平穿好衣服先下床,去卫生间抽烟,翻开手机时发现有一条李鬼发来的信息:老太太走了……
王丹平看了信息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刚好是自己梦到鬼打墙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战。
从卫生间出来,王丹平再没床,而是坐在过道的椅子看着窗外发呆。现在他和小勤的状态是安全的,铺只有一个人睡着,过道坐的谁没人关注,即便乘务员过来查票也没事。
王丹平起身看了看铺,小勤睡得死死的,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出于好奇,王丹平瞟了一眼中铺,这位后车的女士,正斜靠在铺位,蹬着一双大眼睛朝王丹平看呢。
王丹平再次打了个寒战,眼神短暂接触便快速闪开,同时报以歉意的微笑。
中年女士一直盯着王丹平,眼神毫无善意。王丹平心里明白,中年女士知道了异味的来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没吱声而已,现在她用眼神提醒王丹平不要过于放肆,否则她将毫不客气。
王丹平心里发憷,悻悻地离开,又去了厕所。他想着给李鬼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李鬼自然是没睡,老太太离世,一切都需要他来操办,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你那边怎么样?”王丹平问。
“人还在床放着,等天亮化妆师到了才能清洗身体和换寿衣。”
李鬼把入殓师说成了化妆师。当地有人故去,条件好的家庭会请专门的入殓师帮助逝者清洗装扮,有一套很复杂的流程,神圣而专业,可收费很高,一般家庭请不起。
这钱李鬼自然不会节省,他要以最高规格厚葬这位可亲可敬的靳老。
“我跟小勤已经在路了,预计午九点左右能到。需要在县城买些啥你发个清单过来,我们来时一并买好。”王丹平说。
“这个不用,知道她就在这两天了,提前我就让二娃在准备了。香蜡火纸、棺罩寿衣、响器班子都提前打好招呼了,天一亮我就跟二娃分头打电话,他们会送过来。”李鬼情绪低落,但思路清晰。
“哦,那我们过来能帮什么忙?”
“搭棚、借桌椅板凳、家具、餐具等,这边过白事都放在家里,前来吊唁的人要吃饭,还得请厨师。靳老的单位还得有人去送信,街坊邻居、亲友都得去送信。还要请阴阳仙、看墓地、请抬杠的等等,总之,事情很多。”李鬼想到哪说到哪,感觉都忙不开了。
“她女儿呢,还没回来吗?”
“在路呢,应该是今天中午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靠不住的,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忙着,等我们过来。”王丹平知道李鬼接下来要说什么,赶忙打断他。
“到了要不要我让二娃去车站接你们?”李鬼问。
“不用,你把具体地址发我手机,我直接打车过来。”王丹平说完就挂了电话。
回【】到车厢,他不再敢坐回到中年女士对面的座位了,而是选择了错一个铺位的地方坐下来,心里仍旧不踏实。
坐立不安的王丹平干脆站起来,找到了手提包,拿出泡面,这一堆零食跟了自己一路,却一直没顾吃,他可不想再带到李鬼那去。正好一夜折腾也饿了,便不顾小勤,自己先吃了。
还别说,火车的氛围跟泡面是绝配,王丹平觉着这泡面的味道比昨晚在九号餐车花高价吃的牛排还要香。
吃完泡面,天渐渐亮了,薄雾升起来,在车窗玻璃留下一层水汽,外头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陆续有人起床,厕所,洗漱,车厢变得繁忙,王丹平不再惧怕中年女士的目光,走回到自己早先的座位。
他抬眼看了看中铺,却发现中年女士竟然眯着眼睡着了,嘴巴想开,舌头伸出来,样子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