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变亮了。
月亮落了下去,东方的太阳升了起来。清晨的阳光照进错身巷里,照不清昨夜的刀光拳影。
错身巷狭窄蜿蜒,从巷头到巷尾,一路上横七竖地躺着十几具尸体和他们的兵器,小巷的路上已经被鲜血浸染,显出大片的红色。他们额头上的金色星辰已经彻底黯淡了下去,斑驳的血迹在地上、墙面上凝结,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雪之下,有掩盖不住的红色。
错身巷里,肃杀之气几近化出了实形。
扶光、唐无尘、南熏三人,背靠背坐在小巷中央。
扶光手上的绷带已经被血迹完全染红,磨损得很厉害,他手臂上的金属护具严重变形了,上面刻着数不清的、驳杂的划痕。
唐无尘大口大口地喘气,清晨的冷空气灌进他的喉咙里,冲淡了他喉间浓郁的血腥味。他手里的剑不再有之前的光彩,像是久经风霜的剑客,随时就要斩出人生的最后一剑。
南熏的脸色苍白,她的体力严重透支,原本纯白的羽族长衫被划开几个口子,暴露出少女娇嫩的皮肤来,冷风从裂口里钻了进去,加重了藏在衣服里的伤口的痛觉。
“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姚隶劫撑着伞,冷眼看着三人和旁边的十几具尸体,像是看双方对弈厮杀的旁观者。鲜血与惨叫,都没能让姚隶劫有丝毫的动容。
“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倒真是伤脑筋呢……”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苦恼的味道。雪花落在他的伞上,接触到他身上近乎有着实体的赤色的气焰,迅速融化成水珠,顺着伞面滑落在地。
雪还在下着,错身巷里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么?”南熏紧了紧身上的长衫,羽族特制的长衫因为破损已经失去了它的御寒能力。但相比于冬日的冷风,让南熏更觉得寒冷的,是姚隶劫的心。
“唔……同伴么,我个人以为,用同事这个词来形容更好一点。我们同事一教,为了天权的教义,燃烧自己的生命,我们也不需要谁同情谁。因为,从投身这份事业的那一刻起,我们早就做好了,烧尽自己生命的准备啊……”
姚隶劫把伞合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空,他伸出手来,想去接住落下的雪花。
他额头上的北斗七星愈来愈亮,比星星更亮的是他的眼睛,本来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恍惚间像是燃起了赤色的火焰。姚隶劫把伞倒过来,从伞骨里抽出一把长约寸的棍子。他握住棍子的两端,慢慢旋转,棍子发出一声“喀嚓”的响动,然后被拆解开来,变成了两把长约三寸的短剑。
姚隶劫把玩着手里的两把短剑,短剑们在他的手上像是两只翩飞的蝴蝶,煽动者翅膀。
扶光第一个意识到了对方的威胁。
“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扶光用仅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另外两人低语。
“可是……”南熏想说些什么。
“没时间了,再不抓紧的话,白榆很可能就离开城东了,万一之后遇上寒江寺的人,就更难办了。”扶光的声音很小,但藏着一股让人无法反对的决绝。
“你,要小心。”唐无尘没有反对扶光的提议。
扶光开始整理手上绑着的绷带,让绷带把自己被划伤的地方包住,不让血液再流出来。
“小妖女,我知道你会飞,等等我牵制住他,你带着无尘飞过去,如果我还能活下来,我会去找你们的。”
这是扶光第一次对南熏用这个称呼,对于扶光而言,他觉得这几乎是他人生最后的机会,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但南熏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接受了扶光给她起的这个外号。
“你们,谁先上呢?”姚隶劫盯着眼前的三人的,语气从容。
“就是现在!”
扶光的声音因为嘶吼变得沙哑,他一步踏出,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在扶光的背后,巨大的狼影跟着扶光的脚步,一同向着姚隶劫的方向奔跑,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在狭窄的巷子里呼啸而过,扶光的头发被吹散,手上突出的绷带在风里飞扬。
在扶光的身后,一个身影腾空而起。南熏的翅膀在风中舒展开来,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中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扶光没有回头,但他依然感觉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温暖的光,一如翠微山上的初见。
南熏的翅膀扇动着,刮起一阵阵的风,吹开了地上的点点雪花。她紧紧拉着唐无尘的手,向着姚隶劫的上方空间飞去。
姚隶劫眯着眼睛,冷哼一声,他身形半蹲,双剑反握,跃向南熏二人的必经之路。
“你,还没打赢我呢!”扶光的速度极快,狼嚎之声离姚隶劫越来越近。姚隶劫被迫落下,右手的短剑刺向扶光直直过来的拳头。
姚隶劫的左手没有停下,他用力一甩,左手的短剑向着天空暴射而出。扶光见势,双腿踩向墙壁,借着墙壁,向着短剑飞出的方向用力伸手。
他没再顾及另一边向着他滞在半空中的大腿刺来的另一把短剑。
噗。
一柄短剑没入扶光的大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扶光也抓住了飞出去的另一把短剑,他手上的绷带被短剑的剑刃划开,鲜血沾满了他的整只手掌,短剑也被扶光的血染得通红。
“要保护好她!”扶光重重地落在地上,努力朝着南熏二人的方向大喊。扶光的声音传了过去,不知是对南熏说的,还是对唐无尘说的。
姚隶劫看着消失在巷尾的另外两人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他把掉在地上的另一把短剑捡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欣赏你。”他看着挣扎着爬起来的扶光,双手持剑,他的背后,一条赤色的巨蟒吐着信子。“这是我的剑意,请赐教。”、
“荒古,拓跋扶光。”扶光站直了身子,鲜血从他的手上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