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我回来了。”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来,少年的头出现在了门口,几根稀疏的胡须零落地长在少年的脸上,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青涩气息,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满是泥土的污迹。
少女循声而来,飞快地凑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她的年纪看上去比少年小上一些,身形还显得稚嫩,她的脸颊红润,皮肤白皙,已经能明显看出将来的美人雏形,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少女的瞳孔里一片漆黑,连阳光也照不开,像是深山间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少年一只手按着门,另一只手背在身上,他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怜爱。
“小花,你猜猜,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少年故作神秘。
“当当!是我在翠微山上采到的桃花哦!”少年没等小花猜测,就心急地把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
他的手掌张开,一枝完整的桃枝出现在他的手上,桃枝约半臂长短,上面缀着四五多桃花,有的盛开如火,有的还是花苞的形状,桃枝上还挂着水珠,红色与褐色在少年的手上相互映衬,显得更加妖娆。
小花小心翼翼地接过桃枝,捧在手上,手指在几朵桃花之间来回地摩挲着。
“今天的工程只修了一半,突然就下了好大的雨,曲水涨的好厉害,都快漫过我胸口了。护城河实在没法挖了,工头只好放我们走了。正好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看见有些姑娘摘了几朵桃花戴在头上,可好看了。她们说是在翠微山那边摘的,这几天正是桃花的花期,翠微山开了满山的桃花,整座山都像火烧了一样。赶着今天下班早,我就跑去翠微山了。山路太滑了,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没有大碍……”
少年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啰嗦着。
啪。
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少年看向小花,她的手上空荡荡的,桃枝躺在了地上,滚了几圈,上面的桃花朵七零落地掉在一旁。
“还是,看不见颜色吗?”
“嗯。”小花的声音很小,她的眼眶通红,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无声地滚落。
小花自出生以来,世界在她的眼中,就只有黑白灰的三种颜色。早些年父母还在的时候,就带她看遍了城里城外的医生,但始终没能治好。后来父母离世,只有小花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哥哥平日里在城里城外跟着工头,干些苦力活,两兄妹勉强以此为生,但家里也再没有余钱带小花去看病了。哥哥听了某个路过江凌的赤脚医生所说,小花得的病,源于她脑子里识别颜色的某种意识未曾觉醒,只需要小花看到一次别的颜色,她就能彻底恢复。因此哥哥一有空,就会给小花找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
少年有些慌乱,他急急忙忙地把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某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小花。手帕是明黄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花。
小花努力地止住眼泪,她接过手帕,没有管自己脸上的泪痕,她把手帕伸向少年的脸。
少年上半身后仰了半步,他连忙摇头,“我等下去洗洗脸就好,可别把手帕弄脏了。”
回应他的是小花更加强硬的摇头,她把手帕用力按在少年的脸上,认真地擦着少年脸上的泥灰。
这一次少年没再躲开,他看着眼前表情严肃的少女,不由得苦笑。
“小花,长大了呀!”
“哥哥没必要为了我搞得自己受伤的。”小花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可别小看你哥。”少年作势挥了挥拳头,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的表情扭曲,龇牙咧嘴。
小花把手帕放到一边,一路小跑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她拿了一卷纱布出来。
“我没事的,就小小地摔了一跤而已。”少年还在逞强。
小花没管他说了什么,挽起少年的袖子,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上面鲜血汩汩。
“不得不说,小花你的鼻子可真灵。”少年的秘密被发现,苦笑了几声。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花的动作没有停下,一层层的纱布裹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听说书的先生说,每年江凌的雨季之后,翠微山顶就有可能开出一种名叫“心眼”的花,心眼的花瓣是透明的,但它的香气极浓,只要闻到的人,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出它的颜色,每个闻过心眼的人,他们描述出的花色都是不一样的,我想,小花如果能闻到的话,也一定能够知道它的颜色。”
“雨季之后的山路多难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许去!”小花猜到了少年接下来想说的话,先一步拒绝了。
“再说了,说书人说的话,能信吗?他们为了别人听书,可什么都编的出来呢!”
少年挠了挠头,“编不编的是一回事,咱们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小花出奇地没再反驳,她心下叹了口气,大概自己也是有这种痴人的妄想吧。
“下次我再去,就有经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相信我吧小花,我一定会替你把心眼带回来的!”少年手臂上的绷带刚刚绑紧,他就开始挥动手臂,只一瞬就被小花强行按住。
时间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淌过。
少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久违的阳光打了进来,连风都是暖阳阳的。
他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
“小花,我今天早点出门,先去翠微山那边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心眼花,之后再去干活,这几天要抓紧了,江凌的人还都等着护城河通渠呢,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小花从房间里出来,她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
少年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夜晚如期而来,但少年却没有守约。
小花瘫坐在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一块明黄色的手帕裹着几瓣破碎的透明花瓣,无声地躺在桌子上。手帕已经完全被黄泥的颜色覆盖,花瓣没有香味,上面只有泥土的气息。
站在小花面前的人脸色凝重。
“阿木他今天来干活的时候,就一瘸一拐的,问了他原因,他只说不小心受了点伤,脸上一直笑嘻嘻的,还哼着歌。工头问他还能不能干活,说不抓紧时间的话,工期就要延误了,他满口答应,哪知道到了下午,他就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手还死死地抱着胸口,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我们跑过去看,才发现他的衣服下,手上、腿上全是血,背后还有老大一个伤口……”来人没有说下去。
他努了努嘴,指了指桌上的手帕,“这就是他怀里的东西。”
少女的手紧紧地抓着手帕,她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