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的雨停了,城南的天空露出了一角月光,洒落在南熏的身上、脚边,灰尘在光线下显露出来,温柔地漂浮着。地面上不规则地散落着几滩积水,有枯黄的树叶在积水里飘荡,叶脉上有水珠流动,清晰可见。
南熏靠在墙边,手指上系着的透明丝线上挂着她流下的血迹,在月光下显露了出来。丝线是芙蕖给南熏的,说是徐州巨匠所制,每一根线都能承受百斤之力而不断,韧性极强,曾有过以丝线束缚猛虎、最后猛虎精疲力竭都不曾崩断的记录,故称之为缠龙丝,在黑市上都是价比千金的稀罕存在。
但现在南熏带出来的五根缠龙丝都已经彻底崩断,再也不能接续使用,缠龙丝失去了光泽,依靠缠龙丝连接的傀儡偶人也不受控制了。不过,纵使缠龙丝还能使用,偶人却无法继续操控了,它的胳膊、双腿都被斩断,散落一地,上面沾着泥土和灰尘,断口的横截面十分整齐平整,出手的人力道极大,没有丝毫停顿,每一刀都砍在了要害部位,是真正的杀人技。
出手的人一脚踩在偶人的身上,用力极大,木制的身体被他踩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印子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黄铜形制的圆球从裂口里滚了出来,停在了一滩积水上。
“嗯?”那人的脚抬起,把偶人的身体扫到一边,弯下腰来,拾起了那个圆球,他把圆球在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水渍被擦掉了,黄铜露了出来,在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男人把另一只手握着的大砍刀插在地上,刀背上的三个铜环撞在刀身上,叮叮作响。
男人回头,“大虎,你看,这个铜球估计就是小姑娘能控制这个木偶的原因,还挺有意思的,你说要是咱们能在护城队里也用上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找那么多不争气的编外人员了?”
被他喊作大虎的另一个男人此时正在擦拭着他手上的长弓,弓是棕色的,大部分由桐木制成,约半人高,宽约一拳,绑在弓两端的绳子很粗,绷得很紧,看上去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拉动。弓身上镶嵌着一块深蓝色的金属片,发出幽幽的光。
大虎头也没抬,他在给弓身涂油。“想什么呢,这东西我记得老早以前听老黄吹牛的时候提起过一次,他说单是用来连着这木偶的丝,以你二虎在护城队里的工资,大半辈子都买不起一根。”
二虎把玩着铜球,突然觉得手里的球变得沉甸甸的,有着他大半辈子工资的重量。他咂了咂舌,看了南熏一眼,“这小姑娘还真是厉害,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护城队的两人聊天的时候,南熏的脑子转的飞快,她的眼珠打转,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听到对方提到了自己,南熏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二虎一眼。南熏的脸上满是污渍,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有着独属于公主的凌人盛气。
二虎没有在意南熏的示威,他向着南熏调笑,“小丫头,还有没有像这样的宝贝,你反正也快被送到寺里关禁闭了,这些东西拿着也没用,交给我保管的话,我可以帮你对那些和尚说几句好话,让他们少给你念几本经书。”
“好了二虎,别玩了,我刚才已经通知了寒江寺那边,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了。这次的任务虽然是城守亲自下的,但我总觉得透着诡异,我们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为好。”大虎打断了二虎话头,他点了点头,示意二虎动手。
二虎听了这话,把铜球塞到腰后,撇了撇嘴,似乎失了兴致,他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手臂上的肌肉隆起,他扭了扭手腕,关节咔咔作响。
“要不你自己动手绑好自己吧,”二虎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绳索,他一步步靠近南熏,“不然你这细胳膊嫩腿的,我真怕一不小心给你弄坏喽……”他的声音很大,夹着几声嘲笑,牙齿也露了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后·悔!”南熏盯着二虎,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写满了讥讽。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脸颊上泛起两个小酒窝来,露出一个撩人的微笑。
“玉!碎!”南熏系着缠龙丝的手结了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她的嘴唇微动,喃喃低语。
后面的大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对着二虎大喊,“有问题!小心!”
二虎定在原地,他听着大虎的话回头,突然感觉到了后腰传来一股炽烈的温度。在二虎的腰部,塞着那个铜球的地方,光从盖在腰上的衣服缝隙里透了出来。铜球的温度越来越高,包裹着它的衣服也被高温所熔化,整个铜球从破了一个大洞的衣服里露了出来,原本黄铜的颜色被红光所覆盖,红色的光越来越强烈,迅速变成了紫色,滋滋的声音从紫光里传出来,铜球掉在了地上。
轰——轰————
铜球连续爆炸了两次,在二虎的背后形成了一个半身大的蘑菇云,气浪向着四周翻涌,周围的灰尘都被吹得四散,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像是野兽张开的嘴,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
二虎勉强向前翻滚,被气浪掀得趴倒在地,他背后的皮肤被烧伤得很厉害,贴身的软甲也被炸得粉碎,鲜血从他的背后、手臂上、大腿上汩汩得流出来。
后面的大虎也不好受,漫天的烟尘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勉强站住了身子,被扑过来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二虎趴在地上,声音有些虚弱,因为巨大的疼痛龇牙咧嘴,“这小妮子,倒是我小看她了……大虎,咱们这样,应该算是工伤吧……”
“噤声!”二虎还想说什么,被大虎粗暴地打断。
大虎的声音很凶,二虎只好乖乖闭嘴。
二虎转过头去,看原来南熏的位置,除了一堵刷得粉白的砖墙,再也找不到南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