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溪丘之争(二)(1 / 1)野望的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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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你是很好的孩子,我们当然是不会强迫你的。可是打仗毕竟是族中大事,哪怕我是一族之长,也决计不能独断专行。”阿满前面的中年男子坐在毡帐中央的白玉座上,双手压在桌上,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

阿满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的眉眼低垂,眼眶通红,苦涩的味道像是要从她的眼角漫出来一般。

“英布族长,我明白的,说到底,我的父亲是否仍然在世,都是一件尚未确定的事。现在溪正部本就和丘泽部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么能让溪正部的战士们为了我任性的想法又陷入无端的战火之中呢?”阿满抽了抽鼻子,露出白皙双肩的长裙也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舞动。

阿满站起身来,将右手弯了弯,按在左肩上,她的左腿微微曲下,这是雍州牧民们表达感谢的极高的礼节。礼毕她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毡帐。

英布停下了敲桌子的手,看了一眼坐在阿满旁边一言不发的英玛,没有说什么。

英玛似乎感受到了对面射来的目光,她的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拉住了站起来的阿满,她小声地对阿满说:“再等等吧,我们的族长并非无情的人。”说完她便低下了头,阿满也并没有注意到英玛泛白的嘴唇,以及抓着衣角微微颤抖的手。

阿满听出了英玛语气中的哀求,她并不想让自己英玛难过。在被李乾以最后一张缩地成寸符送出来之后,她好像一下子懂得了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嗯。”阿满又坐了下来,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袖口上的纽扣,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布轻咳了两声,又开口道:“其实我与你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很好的朋友,他的安危其实我也很担心。说起来,我们还在百族大会上拼过酒呢。你爹虽然摔跤比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偏偏喝酒这一项可比不过我了。”

阿满的神色缓和了些,似乎从英布的讲述中看到了父亲醉酒后的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和胡言乱语的模样。

英布又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喝的大醉,身边的酒坛七零八落地摆在边上,还弄翻了好多个,虽然当时我和你父亲是第一次见面,但都觉得相见恨晚,甚至还结成了儿女亲家。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倒是来往的少了,什么亲家的事,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了……”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叹惋,遗憾写满了他的脸上。

此番说者有意,听者也上了心。

阿满听出了英布话里的意思,不知怎的,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一个男子的脸,那人生的并不算魁梧,与雍州草原上的男儿相比,甚至可以说是瘦弱,但当他握笔在羊皮纸上演算的那一刻,漫天的星辰甚至都比不上他双眸的明亮。他的睫毛很长,在眉下轻轻晃动着,像是扫过世间的所有尘埃,于是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星学。

其实阿满并不懂星学,她觉得李乾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那个人也来自南方,喜欢钻研各种各样的算式与数字,总是在灯下写写画画,用尽了不知多少草纸。那个人最开始的身份是某个走鬼商人的女儿,后来是丘泽部族长的妻子,再后来是阿满的母亲,故事的最后,她成为了丘泽部的大冢中的一座孤坟。

在父亲的讲述里,那时的母亲十分沉默,总是醉心于数字,也不与旁人搭话,但偏偏吸引住了他,父亲当时的身份是众望所归的丘泽部未来族长,是草原里赫赫有名的战士,是刀法最好的人。但在母亲的眼里,父亲仅仅是一个能不断为她提供草纸、甚至愿意向他请教造纸之术的异乡人。

后来走鬼商人的贸易结束,商队也准备返回南方,她也在某个偏远的帐里收拾行李。

父亲第一次闯入姑娘的毡帐里,但他表现出了似乎是久经磨练的镇静,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最后像是喊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他说:“这些日子我找到了很多纸,我也知道了很多原料的地方,现在我学会了造纸术,能自己造出很多纸了,虽然有些粗糙,但是我会努力改进的,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

当时的阿满年纪尚浅,也并不明白这些男男女女的复杂感情,她只觉得肉麻。

现在阿满懂了,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真是个很好的故事,虽然有些俗套。她觉得一种羡慕的思绪从她的心里生了出来,默默地发芽生长,长成一棵参天巨树,在她不大的心里,遮住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房子。

可是,好像也只能到羡慕为止了。

阿满的表情迅速地变化,最终归于平静,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

英布很有耐心,他一直看着阿满的脸,当阿满收起最后一点情绪之后,他也终于开口说话。

“你是很聪明的孩子,应该懂我的意思。为姻亲出兵,足以打动我们族内的那些老顽固。我的儿子年纪也与你相仿,曾经也是我们部一等一的勇士,虽然现在可能有些小毛病,但相处得久了,总可以慢慢习惯。我以溪正部雄鹰旗的名义起誓,他绝不会待你不好。“

英布坐得笔直,他右手的两指竖起,表情郑重。

阿满刚想说什么,英布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现在你的父亲不在身边,事事都需要你自己做主,这是终身大事,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下吧……溪正部的三千勇士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回应。”

英布掏出一块符节,摆在了桌上。这是溪正部族长的凭证,以此可号令溪正部上下所有部属。

英玛对着符节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她便轻拍了下阿满的背,示意阿满和她一起回去。

毡帐被掀开了来,强烈的日光照了进来,两个人影从毡帐中退了出去。

大帐内又一次陷入了宁静。

英布还是坐在毡帐中间,符节摆在他的面前,幽幽地冒着青绿色的光,他的脸上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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