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尘怀里抱着那柄青色的剑,走在江凌雪落满地的大街上。虽说原本的打算是去找芙蕖,但当他走到“醉生梦死”的门口时,看到两尊挂在门上的青铜狮子,他才恍然想起“醉生梦死”名义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门口坐着的小厮打了个哈欠,瞟了唐无尘一眼,“别看啦,咱们这最早也得傍晚才会开门,这位大侠还是先回去吧……”
唐无尘动了动,怀里的金属发出清脆的激鸣声,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大侠说的就是自己。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走路的步子都飘飘然起来。
当他快走出醉生梦死的路口时,他才听到那个小厮又嘀咕了两句,“年纪轻轻就跑来这种地方,看来也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居然连咱们开门的时间都不知道,真是个愣头青,下次看到得狠宰他一笔!”
唐无尘的脚步僵了僵,旋即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迅速离开了。
于是现在的唐无尘也只能在街巷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些错落的街巷对他而言都无比熟悉,可他想不到自己应该去到哪里。
不知不觉间,唐无尘又走到了那个巷口,那个他们三人初来江凌城中踩上的第一条道路。少年们奔跑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古巷,长街,河岸,石桥,溪水。
唐无尘四处转头,没有找到卖糖葫芦的小贩,他不禁叹气了一声。
不过他的失望并没有持续很久,在石桥边上、巷口边的空地上,支着几个不大的伞,伞下随意地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是青瓷的碗,桌面上有虫蛀刀砍出的木板裂口。桌子的后面站着一个大叔,大叔在摆弄着他手上的小炉子,喷香的气味从炉上的锅里传了出来,击中了唐无尘的鼻子,
积雪落满了伞面,时而顺着倾斜的伞面滚下,落到桌脚边上,像是天边坠下的云朵。
大叔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唐无尘,对方的眼睛此时就像盘旋在空中的鹰隼,而大叔觉得自己变成了在地上局促不安的老白兔。
老白兔吞了吞口水,试探着开口:“少侠可是想喝粥,红豆的,绿豆的,还是八宝的,咱们的可都是上好的食材,今天天寒,喝完粥,走路都热乎多了……”
唐无尘没有动作,但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却出卖了他。大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事,算我请少侠的!”
木勺与瓷碗光影交错,满满的一碗腊八粥便出现在了唐无尘面前的桌子上。把碗放下,大叔就转身回去,继续捣鼓他的火炉去了。
唐无尘道了声谢,坐了下来。从桌上的圆筒里拿出一只小勺子,拨弄起碗里的八宝粥来。
大米、小米、玉米、薏米、花生、红枣、莲子、桂圆藏在滚烫粘稠的米白色液体中,随着勺子的动作忽上忽下地跳跃着。一阵阵的白色雾气升了起来,一股脑地挤在唐无尘的眼前,像是梦幻泡影,看不真切。腊八粥是华落族人民间的传统习俗,每年腊月初八,家家户户都会被把早就准备好了几个月的圆滚滚的食材拿出来,放在一起熬粥,一家人坐在一起,,寓意团团圆圆。但皇家没有这种传统,因此唐无尘也从没有吃过腊八粥,但他本能地认为这是很好的东西。
团团圆圆,应该是很好的。
于是唐无尘又想起了他的父母,他的爷爷,苏老,翠薇姐,扶光,南熏。尽管他们中还有很多人就在他的身边,但他总有一种这些种种都会随风而逝的错觉。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粥是很好的粥,就是做的有些呛人了,唐无尘想。
但唐无尘的思绪并未飘得很远,一声吆喝声把他拉了回来。
“老板,来碗红豆的,老规矩,少糖,红豆要多。”一个男子在唐无尘的对面坐了下来,男子面容十分普通,是让人难以记住的长相,嘴角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他把一块令牌拍在了桌子上,招呼完老板之后,便顺势靠着椅背歪歪斜斜地躺倒,姿势舒服。
大叔似乎与男子相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天气这么冷,看来生意不是很好嘛!”粥刚到桌上,男子就急不可耐抄起一个木勺,开始沿着碗边吹了起来。
雾气笼罩在男子与唐无尘的中间,像是隔开了一道厚厚的墙。
大叔笑骂,“那还不是因为你小子都不来帮衬我生意了,现在能勉强糊口就不错喽……”
男子囫囵吞枣地喝粥,嘴里的话也没怎么停下,“那我今天多喝两碗,不然之后,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里呢。”
大叔的脸色凝重了一些。“又有事要走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别指着我这把老骨头给你送终。”
“知道的知道的,不过这次也确实不是什么小事,好像牵扯到咱们豫州的皇帝……”
听到这一句话,唐无尘原本慢慢舀粥的手停了下来,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大叔打断了男子的话,对着唐无尘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还有外人。
男子笑了笑,对着大叔开口,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唐无尘的身上:“不用担心,这个小少年,可不是外人,说起来,比我这种无关痛痒的棋子,可要重要的多……”
唐无尘猛地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男子举起的令牌。令牌上的图案对于唐无尘而言太过熟悉,毕竟这是伴随了他十余年的梦魇,天眼。
他突然想起在与扶光初次相见时就曾经与天眼的人正面交手过,虽然那时候他输得很惨,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有了母亲的落羽刀法,也有了母亲的谪仙刀。
想到这里,唐无尘不由得定了定神,他把谪仙从背后取了下来,放在腿上,随时准备推刀而出。
男子的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他没有动作,却像是随时可能出手。两人周围开始泛起无声无息的能量旋涡。
一阵大风刮过,吹得他们头顶的伞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