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索伦男爵此刻卑微又无奈的样子,高文越发对‘未婚妻’这三个字感到无所适从。
他倒不是说恐婚,而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再说了,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不都是数据么,和自己创造的数据结婚...那还不如和左右手结婚,相亲相爱。
于是高文问:“不娶行吗?”
索伦男爵摇摇头,也很认真地回答:“马上就是你的成年礼,可以先不娶,但婚约必须得订下。另外,那个安娜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女仆了。”
“贴身?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如果不是索伦男爵脸上写满了严肃,高文估计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他定定的看着索伦男爵,索伦男爵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父子二人彼此对视,大眼瞪小眼。
“父亲。”高文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个,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情想问你。”
“这不巧了么,我也有事想说。”索伦男爵放下茶杯说。
“谁先来?”
“老子让小子天经地义,你先来吧高文。”
高文恼怒的瞪了一眼索伦男爵,很认真严肃地道:“洛特是不是没有死?”
索伦男爵点点头,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回答:“是。”
“是你暗中派他打扮成黑衣人,想办法把我困起来错过成人礼?”高文又问。
“你猜的没错。”索伦男爵神色平静,反倒露出一丝欣慰:“吾儿啊,虽然你四肢不发达,可头脑却很聪慧,很好,这很好。”
“一点也不好!”高文拍着桌子起身,憋屈无比的咆哮:“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这么做?好玩么!”
“有点。”索伦男爵想了想,然后连忙改口:“不,我有苦衷。”
“不想让我当男爵也是苦衷?”
“对,就是苦衷。”索伦男爵拍着高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小,很多事情都没不知道,我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
高文拍掉了索伦男爵的手,冷哼道:“为什么总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加起来快34岁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明不明白?”
“34?”索伦男爵一愣,瞬间紧张起来,担心高文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气傻了,赶紧道:“高文,稳住,稳住...别让愤怒左右你的理智,爸爸爱你,嗯...这就告诉你原因。”
他顿了顿,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干,打开窗户,呼吸着外面清爽的空气,方才郑重其事的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当男爵。”
高文的表现异常冷静,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
他昨天故意演了一场被追杀的好戏,又让维罗妮卡攻击自己,就是想知道把他囚禁在树洞下面的人会不会出现,又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果不其然,他出现了,而且在看到自己受伤后下意识的选择保护,而非袭击。
很显然,假死的洛特或许是一名忠心的骑士,但绝不是一名合格的演员。
他试图用不擅长的双剑伪装自己,可在面对加雷斯时则失去了继续对战的信心。毕竟他们是十多年的战友,就算遮蔽面容,更改武器,肢体上的一些习惯动作还是会暴露出真实身份,所以洛特拔腿就跑。
话又说回来,又哪个受封骑士会窝囊到喝酒醉死?
“理由?”高文重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扬起一边的眉毛,道:“就因为我身体弱,不懂挥剑,无法杀敌?”
索伦男爵摇摇头:“你再弱,再无能,也是我雷蒙唯一的儿子,如果我真有这种想法。请放心,轮不到你离家出走,你母亲就会拿台灯砸烂我的脑袋。”
“最近公国内的局势很不太平,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乱。我们这些勋爵虽然是贵族,但更是大公的受封骑士,战争一旦开始就必须前往前线。高文,你明白了么,如果在这个时候进行男爵更迭,那上战场的人就是你!”
此时的索伦男爵,忽然变得不一样了。平日里对高文的宠爱,对男爵夫人的唯唯诺诺,对手下仆人的平易近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肃杀和残暴无情,仅仅是坐在椅子上,就给人一种蛰伏凶兽的针刺感。
雷蒙·索伦,十四岁逃离故乡,奔赴战场,用无数伤痕和敌人首级证明了自己身为武者的强大和骑士的忠诚,在那场和敌国大战的莱茵河战役中,能活着从堪称地狱的沙场上走出来的,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也比传奇的剑圣更懂如何保命。
高文的胸腔里有某种火焰在跳动,可能是对金戈铁马的向往,也有可能是对死亡的畏惧,他再次认识到了一个真理。
爵位,只是和平年代昙花一现的奢侈品,唯有力量才是永恒不变的硬通货。
“所以你只是想保护我?保护你的孩子,让他永远在温室里成长,像个无忧无虑的金丝雀般歌唱,就这么昏庸至死?”高文抬起头,直视索伦男爵的眼睛,道:“您是大公的骑士,我是骑士的孩子,不是懦夫的宠儿!”
男爵笑了,伸手放在高文的脑袋上,抚摸他那微卷的深灰色头发说:“你的头发就跟你母亲一样柔软而美丽,要是再过些年纪,一定会变成让人着迷的美男子吧。高文,你说得对,你是骑士的孩子,不是懦夫的宠儿。骑士的冲锋只需要勇气,抛头颅洒热血,用剑与火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可是....”
索伦男爵忽而停下动作,叹息道:“可是我老了,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了,抗在肩膀上的家族复兴与个人仇恨早已变成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高文问。
索伦男爵放下手,点了点左肩:“这里是你的母亲。”
语毕,他又点了点右肩:“这里是你。”
高文瞬间抬头,瞳孔颤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骑士老了,他的战马已死,他的长剑已锈,他的身体也开始害怕伤痛。他在提起最后的勇气发起冲锋前,更想当一名自私的父亲和丈夫。”
“高文,我的孩子。你告诉我,我做错了吗?”索伦男爵轻柔地问。
高文沉默着低头,眼睛里渐渐被什么东西所模糊,道:“您没错。”
这一次,他也试着加重了‘父亲’二字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