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衙役拍马而来,当前几人手举火把,马蹄突突,转瞬而至。
“先不要靠近!待毒雾散尽!”捕神忙出言提醒众人。
众衙役闻言勒马,二十来人飞速散开警戒,训练有素。待毒雾散尽,带头一人滚鞍下马,上前跪倒道:“澄阳府衙班头杨雄,接到捕神求援信烟,率衙役二十人,听候捕神调遣!”
捕神摆摆手道:“杨班头请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且匀一匹马给我,还有将那边昏死的青年,以及这妇人一起带回澄阳医治。”
杨雄借着火把光亮,这才看清场内情形,见一妇人浑身浴血哀嚎不止,极为可怖,一青年横卧马上,不知死活。杨雄毕竟是府衙班头,去年楚家那硕大的京观都没能让其心惊肉跳,这种场面简直是毛毛雨了,一挥手,呼喝手下将诸事安排妥当。四名精壮衙役闻命奔出,两人去查探叶六九状况,见叶六九性命无碍,一人翻身上马,一人归队迁出马匹将缰绳递与捕神。另两人展开一张白布,两边水火棍卷紧后用布条扎上,就成了副担架,再把谢幼娥抬上,将担架横在两马之间固定好。
杨雄见差不多了,向捕神道:“捕神大人,可以动身回城了。”
捕神略一颔首,对衙役们的效率非常满意,正要收剑上马,回城逼毒,却听见四面方有“吱吱唧唧”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是老鼠!”一名处在外围的衙役惊叫出声。
“全员举火!亮刀子!”杨雄飞速下令。
所有衙役点上火把,“铿锵”一声腰刀出鞘,整齐划一。这不点火不要紧,一点火,火光映照出的情景足让心如铁石的杨雄都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尽是老鼠,竟一眼望不到尽头。它们互相堆垒足到膝盖那么高,发出尖细叫声,缓缓向众人围拢。
“全员靠拢,将伤员围在中间,火把向外朝树林移动!”杨雄再次下令。
众人将叶六九、谢幼娥以及捕神围在中间。阵型刚成,只听马匹惨嘶,鼠潮过处,活生生的骏马瞬间只剩白骨,骨架连筋,屹立不倒,还隐隐散着热气。群鼠犹不饱足,向着众人噬来,显然不想让他们退入树林。众衙役手忙脚乱,砍杀老鼠,呼喝连声,有几个已然挂彩。群鼠闻得血肉味,一边吞吃被击毙击伤的同类,一边更加癫狂向人群涌来。捕神苦笑,要是自己并未中毒,靠着手中黄龙倒是能织起剑气樊笼护大家周全,或者轻功脱身也不太难,此时此刻他却要靠普通衙役保护。然而他们到底能撑多久都是未知数。
杨雄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火把与腰刀就没停过,但仍不断有兄弟挂彩。这些老鼠悍不畏死,跃起来竟有人高,众人拼死抵挡,抵不住老鼠数量实在太多,似乎整个澄阳的老鼠都在这了。受伤最重的两人四肢之上血肉被老鼠咬了个干净,露出森森白骨。余下众人赶紧将二人拖到中间,继续抵挡,几丈外的林子竟如登天般难以抵达。
“兄弟们,不能停啊!进了林子能上树抵御,实在不行,大不了放火烧林。”杨雄大声呼喝,分神间自己手脚上也被老鼠咬去几块肉。
“来人可是鼠郎君黄之锋?”捕神强提内力,大喝一声。鼠潮都被喝得一滞。
“捕神大人原来还未忘了区区在下呀!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呢!”一道人影出现在鼠潮之后,阴阳怪气地说道。
来人身着灰衣,佝着身子,面黄无须,贼眉鼠眼,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两个绿豆眼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活像一只没毛的大老鼠。
“黄之锋,你这腌臜玩意,学了些伏虎客的本事,到处***女,仗着父辈余荫横行博罗县,里通外国,认黄毛番鬼作义父,贩卖本国土地人口。上次拿你归案,判了个秋后处斩,缘何在此?”捕神须发皆张,历数黄之锋罪状,奈何中毒太深,只是装腔作势。
“缘何在此?你也说了,父辈余荫嘛。别说博罗县,就是整个南海城,有几个官敢办我?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出来了,还秋后问斩?那只是说给你这个只会依律办事的傻子听的!今日我正好在满天星澄阳分会里谈人命生意,遇上伏虎大人就跟着来了,你说这事巧不巧?正好遇上你叶问水。伏虎大人一行放你一马,我可没那气量!”黄之锋阴阳怪气,发出一声怪啸,鼠群攻势更猛。
“班头,我罗大力不成啦!”一个汉子大叫一声,仰面栽倒,瞬间成了一具骨架。
杨雄看着身旁兄弟一个个倒下,睚眦欲裂,奈何自己受伤也不轻,奋力抵挡都极为困难。圆阵被鼠群冲得七零落,场内人人挂彩,危在旦夕。谢幼娥仍受剧痛煎熬,奈何神识清明,但求速死,眼前老鼠上前啃咬叶六九,奋力扭动残躯,遮盖在他身上。幸好她身上有鬼面下的慢性剧毒,虽对人是缓慢致命,啃食过她血肉的老鼠却立刻没了性命,更兼外围人抵挡,闯入圈中的老鼠仍是少数,一时护得叶六九周全。
捕神怒漫胸臆,左手往黄龙上一拉,血管破裂,毒随血走,虽是饮鸩止渴的法子,短时间内却是恢复了些许功力。剑气樊笼堪堪筑起,可惜捕神终是功力受损,只能护住自己与身前被谢幼娥盖在身下的叶六九。谢幼娥手足尽被老鼠啃食,只剩个囫囵躯干,胸肋被啃穿,能隐约看见里面心脏一跳一跳,竟还未彻底断气。鼠潮冲击剑网,登时死了一大片,老鼠们争相啮食同类尸体,极为血腥可怖。
“叶问水,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这澄阳城富得阴沟里都流油,最不缺的就是老鼠,我倒要看看,你血流干之前,能抵得住几波鼠潮!”黄之锋怪啸连声,老鼠一波又一波,绵绵不绝。
“鼠辈!”捕神咆哮不断,状若疯虎。
“哈哈哈!”黄之锋抚掌大笑,甚是得意。
如今捕神必死之局,或是失血至死,或是丧生鼠口,对黄之锋而言,皆是仇隙得报的美事。要是江湖上知是他黄之锋杀了捕神,虽有胜之不武之嫌,也必将凶名远播。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手舞足蹈,如跳梁小丑,滑稽又丑陋。
“恶徒!看你都干了什么!”一根乌黑铁棒呼风而来,狠狠砸在黄之锋耳边际。
黄之锋虽学了驭兽之术,但本身武学修为极为有限,挨上这样一棒瞬间飞出去老远,之前乐极的心态荡然无存。铁棒的另一端,握在一个矮小敦实的老者手中,正是梅老六。他一路循着谢幼娥所留标记而来,乍见爱妻惨状,又悲又怒,双目尽赤,对着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棒子。
“错了,错了,不是我,不是我。”黄之锋翻身跪倒,连连摆手,竟被吓得屎尿齐流,毫无刚才威风模样。
“不是你?这边人马尸骨,俱是被老鼠啃食,怎么不是你!”梅老六泪湿眼眶,不由黄之锋辩驳,提棒飞身,直奔黄之锋。
梅老六怒火已极,当真快如闪电,未等黄之锋说出鬼面之名,铁棒已携雷霆之势劈头砸下。一声脆响,有如瓜裂,黄之锋头盖稀碎,脑浆和着血水溅得到处都是,一颗眼珠挂在眼眶外,另一颗不知被震飞到何处去了,嘴兀自张着,似要说些什么,却永远说不出来了。
梅老六立毙黄之锋,看也不看尸体一眼,急急奔向谢幼娥。捕神失血过多,神气一泄,瘫倒在地,人事不知。老鼠们失了指挥,如潮水般四散而去,眨眼没了踪影,只留了一地狼藉。场中活人竟只余捕神与叶六九,谢幼娥眼见梅老六到来,看了他最后一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人尸、马尸、鼠尸,铺陈一地,到处是血污,到处是老鼠留下的秽物。
人在江湖,最怕鼠辈。黄之锋这样的鼠辈,能宰一个便是一个。哪怕浊世滔滔,亦容不下屎尿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