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饮泣,化作清明的雨水,覆罩整个靖海城,似要将这浊世洗刷一清。楚天霸早就忘了自己那匹杂毛驽马,在夜色中疾奔,真真是拍马莫及,直向靖海城外的文殊山而去。
这文殊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丘陵,高不过三十来丈,绵延千余顷,山上香火鼎盛。相传文殊菩萨曾化一行脚僧游方至此,见此地狼妖为祸,遂行大法力与之相争,终在山巅将其伏住,与其定下“此山香火不灭,便不得还山”的“借山”契约,就地划为道场,立寺弘法。晃晃千百年过去,这山上的文殊寺香火不绝,平日里信徒香众不计其数。要是真的有这样一头狼妖,想必要骂文殊不厚道,这山一借,就再也没想过还。文殊寺这代住持不空和尚,禅修武功,皆是绝顶,之前楚天霸刚武功刚破藩篱,就近就找了这老和尚切磋,哪知被他挫败。之后楚天霸时常上山请教,获益良多。传言其近期要东渡扶桑弘道传法,不知成行与否?
楚天霸望着山顶隐隐灯火,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赶忙停下脚步,口中喃喃:“奶奶的!只顾跑了,竟把那昏倒的小子给忘了!这一下奔出二十余里,看那朱广平也没追上来,要是他顺手把那小子宰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好?”
楚天霸踌躇少顷,一转身,又向来路奔去,自言自语道:“他老娘的!见死不救非好汉,要是那小子真的已经死了那也没法。这朱广平这么邪门,得设法引他上文殊山,不空那老秃驴比我还厉害半分,佛法正大,定能伏他!”
又是二十里疾奔,楚天霸暗叫坏事,这朱广平根本就没上来追他,那岂不是说明那姓东方的小子凶多吉少?方技坊在望,楚天霸一溜烟来到他放那小子的廊下,还哪里来的人,鬼影都没一个。不远处,京观已血气全无,层叠的尸体上,各式伤口被雨水泡得白惨惨的,竟不见一滴血水。
“轰!”天圆地方屋的铁门砰然倒地,朱广平一手握碧游,一手提一个人头大的布包,立在门口,身上青红二色气劲缠绕,明明灭灭,争斗不止。此时的朱广平又改之前年轻之态,满头青丝已一半斑白,左眼流出血泪,竟是悲戚不已。屋内炉火闪烁,将此景映照得分外诡异。
楚天霸见朱广平已望向他,干脆心一横,刀一亮,大喝一声:“朱广平,我问你,廊下的小子去哪了?是不是被你杀了?”
“神蚕虽吸血,却不吃人,如是不在,那便是跑了吧......”朱广平难得神识清明,如实答道。
楚天霸暗自忖道:“这小子竟然自己跑了?逃跑的本事倒是不差。不过也好,省得我再带一个,那就真没法子了。现在该怎么引这人上文殊山呢?我又打不过他,之前他那身法也是快得惊人,要不是他状态古怪,我之前怕是......”
“楚天霸......楚兄是吧?管大师生前留了消息,我此间的事情我已尽知,不过在下练功误入歧途,方才胸口的神蚕吸了太多血气,杀意马上就压不住了,如此下去定添杀戮。在下有一事相求,劳烦......”朱广平将包裹举起,似要托付给楚天霸,忽然全身抖若筛糠,一如楚天霸刚见他时。
楚天霸虽不知他一再提及的神蚕到底是何物,但见他全身血气渐盛,青气如残雪消融,知他神识渐要被杀意吞没,连忙大喝:“朱广平!你要是一丝神志尚存,就随我上文殊山!”
朱广平一声厉吼,不似人声,全身血光大盛,白发再次转黑,亦是血气缭绕,只余持碧游的右手上青气隐隐。一道剑光直奔楚天霸而来,楚天霸将朴刀一横,硬撼一记,借着这一击之力,倒飞出去,一掠过了墙头,转身就跑。朱广平不知是杀意驱使还是真的一丝神志尚存,急向楚天霸追去。楚天霸回头一瞥,见朱广平紧咬而来,就要追上,使出娘胎的力气,发足狂奔。两人如兔走猿奔,一路向文殊寺而去。
朱广平已形如恶鬼,满头青丝乱舞,手中碧游剑气不绝,砍向楚天霸。楚天霸,打十二分精神,手中朴刀大拙藏巧,借着朱广平剑气劲力不断倒飞。朱广平神识不清,功力却高得可怕,一剑强过一剑直震得楚天霸两手发麻,剑气所及,道旁草木尽皆遭殃。楚天霸心中大罕,这剑看上去似玉质,但玉硬却脆,自己拿精钢的刀杆硬磕它这么多次,刀杆上密密麻麻全是剑痕,那剑却半丝裂纹也没有,真是奇也怪哉。
朱广平手上力气愈发沉重,楚天霸渐感力有未逮,离文殊寺山门尚有些距离。不过幸好清明大雨,又是夜间,山道无人,不然难免有池鱼之祸。楚天霸心中焦急,见朱广平左手抱着那个布包,小心翼翼,贴在胸前,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立刻朴刀一扫,将山道残花落叶混着泥水一齐打向朱广平,而后翻转刀锋,直劈他胸前布包。朱广平果真回剑相护,竟无一点“神算”料敌先机的风采。原来他方才吸的血气太多太杂,入侵经脉,如今脑中空空,唯余杀意,倒不如之前邪异且难以对付。楚天霸一转守势,手中朴刀钻着空子就往朱广平手上包裹招呼,压力顿减,且战且退,向山门口急速掠去。
山门在望,泥塑金刚威武庄严。夜已深了,又兼下雨,寺中香客早已散尽。和尚早早闭了山门,各行其是。
楚天霸深吸一口气,朝着山门破口嚎叫:“不空贼秃!出来救命!让你徒子徒孙都躲好!”内蕴气劲,声闻数里。
不空和尚正在方丈室内交代大徒弟寺内事务,准备东渡之事。这干瘦和尚身着青色僧袍,全无住持模样,长眉低垂,头上戒疤点点,两眼半闭,目内隐隐神光,胡须尽学,飘飘垂过胸口。旁边立着年和尚,亦是高高瘦瘦,眉心一点朱砂痣,佛性俨然。二人忽听楚天霸雨夜惨嚎,皆是吃了一惊。
“净闻,楚檀越雨夜前来,口中呼救,必有因由。按他说的去做,将寺内僧众集合去后院躲避,没接到我消息,不准出来!”不空和尚素知楚天霸性格本领,能将他逼到上山求救,敌人定是不凡。
楚天霸直奔山门,借着门口金刚塑像躲了几道剑气,一刀劈开山门。这架势,不似求救倒是砸庙来了。
“贼秃救命!”楚天霸继续干嚎。
几道剑气直冲楚天霸后心而来,眼看避之不及。一道枯瘦人影挥舞袖袍,如巨鹰压顶,转眼化解了楚天霸的危局。正是不空。
“阿弥陀佛,楚檀越,这山门记你账上还是你老爹账上?”不空和尚立在楚天霸身侧,口宣佛号,两眼紧盯着朱广平。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雨夜渐停,一场恶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