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的时间到了,晏宁并没有就此离去,他在偏殿等待一个人。
他已经知道了赵匡胤给他找的名师是谁,名将高怀德。
不管在演义还是历史中,高家枪法都是鼎鼎有名,高怀德的祖父高思继被称为五代第一名枪,高怀德的父亲高行周历任数朝节度使,也是一代名将。
高怀德本人更是勇冠三军,后周时期担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陈桥兵变,就是因为他和石守信、王审琦在汴梁城内接应,赵匡胤才能成功夺权。
宋朝建立后,高怀德被加封为殿前副都点检,赵匡胤更是把寡妹嫁给他做续弦。
晏宁正在想象:战阵之上,一骑跃出,长枪所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等的正不耐烦,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偏殿里光线很暗,看不清这人相貌。这人身高足有尺余,年约三十四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一双眼睛尤其锐利,似乎在微微闪着光。
“你就是晏宁?”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动。
晏宁心里有些忐忑,难道出什么变故了?不过他知道千万不能露怯,高怀德是天下名将,最看重一个人的胆识,而给未来师父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相当重要。
晏宁挺直胸膛,勇敢的直视对方的眼睛,大声说道:“我就是,你又是何人?”
高怀德惊讶的看了这少年一会,忽然傲然一笑:“我就是高怀德,你应该听说过我。”
原来官家拜托他收的徒弟就是这个少年,果然仪表不俗,真不知他跟官家是什么关系,有这么大的面子。要知道,高家枪法只传本家子弟,传男不传女,从来不传外姓。
“徒儿见过师父。”晏宁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高怀德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两只手抓在晏宁的胳膊上,好似两只力大无穷的铁夹。紧接着,高怀德又摸了摸晏宁的肩膀和腰背的筋骨,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根骨非常差?晏宁心中有些不安。
高怀德的神色和缓了些,缓缓道:“我虽然收你为徒,但有些话还是要有言在先。”
晏宁强作平静道:“师父请说。”
“你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注定达不到很高的水平。你现在十五岁,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身体就会慢慢稳固下来,不再长大。”
“所以你必须在这两三年内的达到我对你的全部要求,才有可能成材,如果你有一条没有做到,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晏宁心中一凛,认真保证道:“请师父放心,徒儿吃的了苦。”
高怀德点了点头,神情严厉道:“你要记住,高家枪法绝不外传,你是官家介绍来的,我不好推辞。但若是被我发现你私自将枪法传授给外人,我就亲自挑断你的手筋,让你永生不能用枪。”
晏宁的后背上冒出一股凉意,更加恭敬道:“徒儿明白了,将来就算我有了子嗣,我也绝不传他。”
高怀德捋须笑道:“很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晏宁问道:“师父,咱们从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寅时,你在万胜门等我。”
......
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考虑到从州桥东街到万胜门的距离颇远,晏宁凌晨两点就必须从家里出发。
温柔早早的起来,给晏宁熬煮了些稀饭。她还没有睡醒,两只眼睛朦朦胧胧的,打着哈欠道:“官人,你师父真够折磨人的,这么早起来练武。”
“练武首先要练的就是意志力,这么早起来很正常。”晏宁理解高怀德的意思,说到底,他还是不太想收自己为徒,想要看看自己的诚意。
晏宁临走前,摸了摸温柔的脑袋,柔声说道:“你回去睡回笼觉吧,我一会直接进宫当值,下午再回家。”
温柔望着晏宁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他总把自己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妹妹看待,真是烦恼。
五代时期法度废弛,坊墙制度和宵禁制度消亡,汴梁城内阡陌交通,夜不闭市。晏宁一路沿着州桥街走去,还看到路边零星的摊贩在招呼客人。
万胜门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晏宁有些担心,城门已经关闭,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早,他们怎么出城?
“稀溜溜”一声马嘶,马蹄声踏在地上,敲碎了黎明前的宁静,在夜色中传出老远,也惊动了城门守卫。
高怀德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他的手中还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停在了晏宁身边,低声喝道:“上马!”
晏宁不会骑马,他学着呼延赞的样子,一只脚踩住马镫。左手按住马鞍,轻轻一跃上了马背。高怀德暗暗摇头,这小子,连骑马都不会,什么都要从头教起。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模样的守卫走上前来。
等到了近前,看清高怀德的样貌,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行礼:“高帅,原来是您,属下没有看清,得罪了。”
高怀德一提马缰,招呼一声晏宁:“我要出城,带一个徒弟,回头给你们指挥使报备一声。”
守卫答应一声,有些艳羡的看了一眼晏宁,发现是一个身材单薄的英俊少年。有这么一个师父,何愁没有前途?
万胜门是汴梁城的正门,旁边就是滔滔奔涌的汴河水面,出了城门,远远看见一里外占地近千亩的金明池。湖水黑漆漆的,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湖上阁楼亮着灯火,映照在湖面上仿佛漫天星辰一般。
晏宁第一次骑马,动作不熟练,好在这匹马是久居战阵的老马,性情温和,很容易驾驭。
两人径直去了金明池,五年前柴荣准备攻伐南唐,特意挖掘人工湖训练水军。后来,又在湖上修建亭台楼阁,使之成了一处风景秀丽的皇家园林。
金明池长期有一营禁军驻守,晏宁跟着高怀德,很轻松地就进入其中。两人来到一座占地三亩的校场,边缘放着着一排穿着契丹服饰的稻草人,看得出来这里是训练骑射的场地。
高怀德一指校场:“去,绕着这里奔跑五圈。”
晏宁还没反应过来,高怀德的鞭子已经重重抽打在他的马背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险些没有把他从马背上掀下去,马带着人如同离弦之箭奔了出去。
“快点!再快点!”
“腰背挺直,眼睛看前方,不是看我,笨蛋!”
“在战场上,像你这样慢,早被人家斩成截了!”
五圈跑完了,晏宁气喘吁吁回到了原地,整个人如同从水桶里捞出来一样,额前的头发粘着。浑身热气蒸腾,也分不清是马的,还是人的。
高怀德丢下一句:“连女人都不如,快走,今天的功课还没开始呢!”
晏宁跟着师父沿着金明池行了两里路,这里位于金明池的西边,地势低缓,附近看不见人影。
高怀德下了马,拨开一片灌木丛,后面是一座人工修葺的假山。高约两丈,上面爬满了枯死的藤蔓,显然很久没有人修理了。
令晏宁惊讶的是,假山上面赫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还楞着干什么,快点跟上!”高怀德当先走了进去。
晏宁不再犹豫,进入洞口,一股寒意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湿漉漉、冷嗖嗖的,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一条石阶直通向地下深处,地下水从两边石壁上流淌而下,脚下积了一层水,浸湿了鞋子。
随着渐渐深入,晏宁听到,从深处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嘶吼。
过了一盏茶功夫,两人下到了底面,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犹如宫殿的地下溶洞,乳白色的岩石冒着微弱的光,溶洞顶部是无数倒悬的钟乳石柱,千奇百怪,大小不一。
一道瀑布从天而降,悬挂在石壁上,飞珠溅玉,气势如虹。也不知已经冲刷了多少万年。地面上被泉水侵蚀形成一口深潭,边缘平整光滑,宛如白玉。
在瀑布底下,是一块长三四丈,宽一丈的石台,表面如镜,隐隐有一丝玉质。
晏宁恍然,原来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瀑布冲刷而下的声音。
高怀德一指瀑布:“脱衣服,站到那瀑布底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师父,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这瀑布这么大——”
晏宁一句话还没说完,高怀德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像提一只小鸡似的,快走两步,一下扔进了湍急的瀑流中。
“啊!老子要死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