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已经整整一个月,晏宁明显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他的力量稳定而持续性的增长。现在的他在马上轻松拉开七斗弓,十箭中能有六七箭,射中三十步外的目标。
高怀德已经不再每天带他出城练武,而是每隔几天指点一下枪法。按照他的说法,接下来就是一个稳固增长的过程,然后会到达一个临界点,突破之后力量会上一个新的台阶,远超常人,成为真正的大将。
但是这个比例很小,十个练武的人里仅有一两个人能突破,大将的儿子也不一定能成为大将。
晏宁每天用高怀德交给他一块军牌,出入城门和金明池,偶尔去探事司关注一下谍报部队的成立进展。
按照晏宁的要求,谍报人员首先要识字,这就筛选掉了成的人。其次要求身体素质过硬,且外貌平凡。郑恩已经在禁军中物色人选了,拟定招募两百人后,再通过考试、面试选中最后的五十人。
具体事宜,他已经交给刚调过来的副队头刘三刀处理。
“呼延兄,王兄,咱们这就走吧。”
在城门口,晏宁与约好的呼延赞和王承衍两人一齐策马向金明池而去,他们三人都披挂整齐,带弓悬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对于晏宁拜高怀德为师,他们也有所耳闻,难得今天这家伙邀请两人切磋武艺,他们也想领教一下真正的高家枪法。
呼延赞十岁,早已突破临界点,能开两石弓。而王承衍与晏宁同岁,自幼在父亲王审琦的督促下读书习武,虽然还未突破,但力量也远超晏宁。
金明池校场上,晏宁从马上摘下一杆大枪,这是军中常见的武具样式。枪杆由上好的十年以上白蜡木,经过工匠剥皮、浸泡等处理,再在阴凉处阴干,通常制作一根合格的枪杆需要三年时间。
当然,高怀德的枪要多一些变化,枪头两侧依次有两个倒钩,能刺能钩,使得枪法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而晏宁只学了刺、扎、拦三式,还没有学到钩的变化,因此只用一杆普通长枪,并没有用双钩枪。
晏宁看向十丈外,呼延赞身披黑甲,好似天神一般,手中两条铁鞭闪着幽光。晏宁明显感受到了一种绝世猛将的气势,与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呼延兄,请你来是为了检验我这段时间的成果,请你放手施为,使出你真正的实力。”
呼延赞冷喝道:“那是当然,沙场无兄弟,我不会留手,你尽管来吧!”
晏宁深吸一口气,一催战马,身形如利箭一样蹿了出去,剧烈的马蹄声在校场上回响。
王承衍手拿两只鼓槌,“咚咚咚”拼命地捶打鼓面,一股热血沸腾之感油然而生。
近了,九丈距离眨眼而过,晏宁的枪始终倒垂在手中,枪尖朝地。他沉住气,他在注意呼延赞的神色,包括他的眼神和面部表情。
师父曾经说过,与人对阵,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只有把对手的底细看透了,才能料敌在先。
呼延赞沉稳的就像一座山一样,样子看似漫不经心,但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丝破绽。
晏宁暗赞一声,不愧是宋初名将,果然不同凡响。
人借马势,晏宁拧身,浑身力量集于一点,一枪刺出。长枪的枪尖微微颤抖,一瞬间变成无数个枪头。宛若万点寒梅盛开,瑰丽中暗含杀机。
高家枪法共有十一氏,分别为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每一式中都有无数招式。高怀德说过,高家枪法到了最高境界,只有攻和守两招。
晏宁还无法体悟这一境界,他使的这一招叫做“狂风摆柳”。是第二氏中的一招,颇具杀伤力,这一招他苦练了三天才练成。
就听呼延赞爆喝一声,铁鞭似蛟龙出海一般探出,疾点来枪。
“当啷”一声巨响,漫天寒梅不见了。
晏宁只觉一股大力沿着枪杆传递都手心,险些脱手,虎口震得发麻。
两马交错,刹那之间,晏宁腰部一拧。长枪在他手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调转了方向,向呼延赞的后背刺出。
回马枪,高家枪法中的一项绝技。
哪知道呼延赞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马上一矮身,左手铁鞭像背剑似的。反背在身后,使了一招“苏秦背剑”。
“叮!”枪尖重重刺在铁鞭上,将其弯曲成一个半圆,却无法伤及呼延赞。
两马交错而过出一丈远,呼延赞面上犹豫之色一闪,终究下定决心。右手铁鞭反手掷出,流星赶月似的,划出一道简短的弧线,长了眼睛一样袭向晏宁头顶。
杀手锏!
晏宁完全没有想到来自后方的危险,按照骑战的说法,这样就算一个回合。
“扑通”铁盔重重坠落在地上,晏宁的头发在风中飘散开来,他看着地上的铁鞭,发了好一阵呆。
呼延赞催马走到他身边说道:“其实我可以让你多撑几个回合,但是没有必要,因为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机会。一旦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那就意味着阵亡。”
晏宁苦笑道:“我知道,你让我明白了战场的残酷。只是没想到,我竟然在你手下走不了一个回合,实在令人沮丧。”
呼延赞哈哈一笑,一拍胸脯道:“天下间能和某家交手的人可不多!”
他又调转马头对王承衍说道:“王白脸,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王承衍也不恼怒,淡淡笑道:“我父亲说过,官家为了防止武人动乱,今后会逐渐提高文人地位。黑炭头,我劝你跟着我多读读书。”
呼延赞不信:“这怎么可能?就凭那些腐儒,靠什么去抵抗契丹、党项?”
晏宁沉默了。
三人回城,呼延赞先走,晏宁悄悄对王承衍说:“老黑整天呆在城门口,恐怕憋出毛病来。他自己不好开口,我来替他说,承衍,你能不能帮忙把他调到禁军?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王承衍勃然变色:“晏宁你说得是什么话?咱们三人义气相投,就算是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什么欠不欠人情的,以咱们的交情,你只会一声也就是了。”
晏宁连忙讨饶,王承衍这才放过他。
这里面就涉及到人际学,晏宁可以肯定,王承衍在见识了呼延赞的武艺后,肯定会想办法帮他。不过,由他先提出来,效果就完全不同。
首先,呼延赞调迁后,感激的是他晏宁。其次,由晏宁向王承衍提出这件事,可以在他心中竖立起一个肯为朋友着想的形象。
......
探事司附近的一所民宅内,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
院子、厢房、厅堂里挤满了两百个来自五湖四海,各路兵马的大头兵,正拿着蘸了墨汁的毛笔,瞪着纸上的三道题苦苦思索。
两百号人,有坐着的,蹲着的,甚至还有躺着的。
晏宁下了命令,不准作弊!这是军令,不是要求,这群人都是军人,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是什么,因此哪怕旁人的卷子就在眼前,都没人看上一眼。
半个时辰后,考试时间结束,刘三刀将卷子收齐,交给晏宁。
才翻看了几张,晏宁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出了三道非常简单的逻辑题,真的非常简单!
第一题,甲乙丙三名士子同做一道难题,三人对照过答案。甲说:“我做错了。”乙说:“甲做对了。”丙说:“我做错了。”他们三人到底谁做对了?
第二题,商贾王氏出去买菜,将一贯钱放在家里桌案上,回来后钱不见了,于是叫来甲乙丙三个儿子询问。甲说:“我拿了,出去买东西吃了。”乙说:“我看到甲拿了。”丙说:“我和乙都没有拿。”这三人中有一个在说谎,是谁?
第三题,将军让士兵站成一排,从左到右,每隔两人发一张弓,从右到左,每隔四人发一把弩。发完后,有十人既得了弓,又得了弩。请问,总共有多少士兵?
这二百人全部写上了自己认为的答案。答对一题的有一百四十人,答对两题的有三十五人,三题全对的只有一人。
其中,肯宁有人是蒙对的,所以需要再加一场面试。
“俺叫王大牛,家里耕田的,小时候跟上过两年私塾,从殿前司调过来的。”
晏宁打量一下面前长相憨厚的青年,黝黑的皮肤像黑土似的,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从门口,走到我面前,一共走了几步?”
青年憨憨一笑,答不上来。
晏宁挥挥手,让他下去,这人太老实,干不了探子。
刘三刀朝门外喊:“下一个!”
刘三刀暗暗叹息,已经面试了百人,队头才留下了十人,这样下去,可招不满五十人啊!
进门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矮个子,十七岁的样子。白白嫩嫩,与一般士兵大不相同,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线,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俺叫夏飞,邓州人,当了三年火头兵。因为吃得太多,所以被长官不喜,就给踢到队头你这儿来了。”
晏宁有些惊讶,没想到三题全对的人,居然是一个火头兵。
这家伙倒很坦率,晏宁一指刘三刀:“你说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夏飞瞅了一会,才说道:“他的手指骨节粗大,但是却没有老茧。看人的时候,像是刀子刮似的,非常渗人,应该是做仵作出身。”
停顿了一下,他见晏宁面色如常,咬了咬牙,又继续说道:“另外,副队头身上还有一股子土腥气。虽然很淡,但瞒不过我的鼻子,他以前可能做过摸金倒斗的勾当。”
刘三刀面色大变,叫道:“胡说道!给我滚出去!”
晏宁没想到,刘三刀反应会这么激烈,看来真被这小子说中了。
“老刘,别生这么大气。这是个好苗子,我把他交给你,你尽管操练,死了算我的。”
注意到刘三刀阴冷的目光,夏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