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安安静静,她是客人,没说什么。
白茹性子恬淡,夫唱妇随,也没说什么。
唐诗却特别郁闷。
她就想不明白了,她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明明是他爸喊人家来喝茶的。
人家来了,却晾了一个小时不理人家。
这是要给路远下马威?
是你想结交人家好不好?你给人下马威不是莫名其妙吗?
还是说为了她唐诗,震一下路远,让路远以后不能欺负她?
拜托,她和路远假扮男女朋友的事,早就坦白了好不好。爸妈更是知道她对路远没感觉。
唐诗觉得她爸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所以她有些窝火,起身开门,冲着外面的路远喊道:“喂,傻子,让你去唱歌你不去,现在好了吧,人家压根不待见你。”
白茹眉头微皱,望向自己老公。
唐儒生却笑呵呵的,淡定从容,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听着小女儿在外面跟路远窃窃私语,摇头苦笑:“女大不中留啊。”
白茹:“别瞎说,诗诗喜欢的,不是他这种类型的。”
唐儒生问:“这路远,什么类型的?”
白茹想了想:“听诗诗说,他应该是那种没心没肺,看起来挺机灵,实际上有些傻乎乎的那种。”
唐儒生哈哈大笑:“你三妹还说,这小子狂妄不羁,目无尊卑呢。”
白茹愣了一下。
唐儒生放下碗,起身,往外面走去:“这看人啊,就像是看古董,别人说了没用,什么专家认定证书也没用,你要自己瞧。”
他来到院子里。
鱼池边,草坪上,路远安静的站着。
唐诗在那义愤填膺,张牙舞爪。
看到唐儒生来,嘟起嘴,娇哼一声,不理唐儒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了房间。
唐儒生哈哈笑着:“这丫头都说了我什么坏话?”
路远:“说你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呵!欠教训了,这么说自己老爸?”唐儒生心情很不错,递过来一支烟:“你觉得呢。”
路远没客气,接过烟点上,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唐儒生楞了一下:“这么好拍马屁的机会,你说不知道?难怪那丫头口口声声喊你傻子。”
路远笑了笑,看起来真有点傻乎乎的。
唐儒生问:“听说有次你在星巴克,没给诗诗三姨面子?”
路远:“唐叔叔多包涵,我涵养不够。”
唐儒生重新打量着路远,对这小子很满意。
很久没见到这么出彩的后生了。
真缺涵养吗?
缺涵养就不会在这里等一个小时,连唐诗喊人家不待见你的时候,依旧礼貌恭谨。
面对唐诗三姨,这小子软刀子气人,一副泼皮样,面对自己,却是规规矩矩晚辈。恰到好处又不至于刻意讨好拍马屁。
自己问他“那丫头说了我什么坏话时”,明知道答案的事情,明摆着无所谓的事情,他没画蛇添足自作聪明说一句唐诗夸您呢。
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用那份“诚实”,或者说“傻”来让自己不显得圆滑狡诈讨人厌。
懂得掌握分寸,懂得拿捏人心,懂得察言观色!
这小子是傻子?
跟他一比,自家那丫头,才真是傻的可爱啊。
当然,路远仅仅是个聪明人还不够。
唐儒生见的聪明人太多了。
心有大千世界,八亿天龙,然而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一样难成大事。
唐儒生需要看看路远的手段。
他看似很随意的问:“会下象棋吗?”
路远:“规矩倒是懂,不过技术很臭。”
唐儒生哈哈大笑:“那就太好了。我棋艺一般,却战无不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只跟你这种臭棋篓子下棋。”
他冲着房间里喊:“丫头,把象棋拿来!”
白茹在收拾碗筷。
唐诗和辰溪送来象棋,围在旁边凑热闹。
棋盘摆在石桌上,楚河汉界两侧兵马林立。
路远先行,小卒子往前一拱,风骚的不行。
唐诗扑哧就笑了起来:“哈哈……第一步拱卒子,还是边卒,技术果然很臭,爸,要不我来跟他下吧。我感觉我能让他车马炮。”
唐儒生:“才第一步,我都没看出来什么,你就看出来了?别捣乱,一边站着。”
路远技术不算臭,但跟那些大国手比,差十万八千里。一般般吧,肯定赢不了唐儒生。
第一步拱边卒,确实另类。
可十几步之后,唐儒生眼睛有点亮了。
路远擅长用马。
那小卒子往前一步之后,马腿轻盈,跳的风骚无比。
那不是臭棋,耽误点先机,却剑走偏锋。
可惜,跟唐儒生差着段位。
十几分钟后,只剩下一个帅,动挪一步,西挪一步,被唐儒生小卒子过河,堵的死死的。
第二局,路远走棋很慢,眉头紧锁,盯着棋盘,全神贯注。
二十分钟后,战绩依旧惨不忍睹,又剩下一个帅,光杆司令。唐儒生车马炮归位,四个小卒子又晃悠着过河了,再次堵死。
唐儒生哈哈大笑。
唐诗打抱不平:“喂,爸,没你这样的啊。赢就赢了,哪有小卒子堵死的,明显羞辱人呢。”
唐儒生:“去去去,一边去。哈哈……老爸享受的就是这种碾压的快感。路远还没说什么呢,你着什么急啊。”
唐诗:“路远,咱不跟他下了,出去玩去。”
路远却说:“唐叔叔,再来一局。”
第三局,行棋更慢。
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有时候三两分钟都不动一下。
唐诗和辰溪都快打哈欠了。
唐儒生点上烟,翘着二郎腿,却兴致高昂。
路远又停了,停了五分钟之后,忽然马往回跳了一步。
唐儒生穷追不舍,车拉过去。
路远这次没停。连环马。
唐儒生架炮。
后马再跳,铁蹄直指唐儒生的炮。
唐诗喊道:“马换炮,我爸擅长用炮,这一步不亏,漂亮!”
车干掉了马。
路远剩下的马,却没碾压那枚炮,又进一步。
唐诗无语,拍了拍额头。
唐儒生笑而不语,望着路远,车再向下,推掉相。
马再跳,铁蹄直指将军和另一个车。
唐诗眼睛一亮:“哎呦,还没那么傻嘛,知道抽车了。”
挪老将。
路远却没抽车,角落里的炮长驱直入,再次将军。
这几步一步比一步走的快。
咄咄逼人,杀机四起。
可水平在那摆着。
十分钟后,再一次败北。
路远叹了口气,道:“唐叔叔厉害,我输了。”
唐诗在那懊恼:“说了刚才让你抽车,你不抽……都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你说你仅有的一点小聪明,是不是全用在画画上了。”
唐儒生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而不语。
路远输了吗?
不,路远赢了!
三局棋,唐儒生有信心十分钟一局解决战斗。
他故意拖着,甚至特意走一些臭棋,就是想多看看路远。
棋如人生。
一叶能知秋。
这三局棋未必能把路远看透,但多少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不轻言放弃,只剩一只马一个卒子的时候,依旧辗转腾挪。
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知道对方的优势在哪。
目的性强,擒贼擒王,直奔老将,不会为路上的诱惑,一只炮,一只车而改变布局。
深思熟虑,沉稳前行,如履薄冰。而一旦确定布局无误,雷厉风行,落子铿锵。
清州什么时候出来一个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唐儒生微笑之后,藏着的全是激动。
他爱财,也爱才。
而眼前这小子,能给他带来财富。唐儒生没理由不雪中送炭帮他一把。
“我藏的还有点清明前的大红袍。去书房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