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嘉有没有病啊……”
对于这个问题,卫襄直觉想起的,就是皇帝登基大典那一日,尉迟嘉承认的那句话——
没错,我的确有病。
于是,卫襄抬手指了指脑子:
“没错,尉迟嘉这里真的有毛病——怎么了,哥你也看出来了?”
卫程横了卫襄一眼:
“不是说这个,是说他身体孱弱,你知道不?”
这话倒是让卫襄沉默了一阵。
她再没心肝,再避尉迟嘉如蛇蝎,这么几回她也能看出来了,尉迟嘉的身体的确不对劲。
可是遇伤就血流不止这种怪毛病,就连那位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好断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不期然地想起了她咬得尉迟嘉血流不止之后,尉迟嘉的表妹秦涟涟那异于常人的反应。
可见尉迟嘉的身体,的确是有毛病的。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两不相欠,不是说说而已的。
她抬头看着卫程,认真道:
“我不大知道,但这以后和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记住了吗,哥?”
卫程顿时放心了,好了,不必担心妹妹鬼迷心窍要守寡了。
他神情轻松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咱都离他远点。”
因为尉迟嘉特殊的身份,在陈家养伤的这些日子,陈家四处搜寻上好的补血药材给尉迟嘉入药,前后不过几天,尉迟嘉的伤势就迅速好了起来。
到了第五日,尉迟嘉表示,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回长安城去澄清谣言,解除卫国公府的困境。
卫程自然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陈家给尉迟嘉准备了上好的马车,其内铺设了厚厚的被褥,免得一路颠簸,十分尽心尽力。
而卫襄,也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回长安。
临行前,陈南羽思虑再三,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想,到底还是壮着胆子打算劝劝自己的小表妹。
“襄襄,表哥知道呢,你这三年在蓬莱学了些本事,可襄襄你得记住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若是表哥没能及时赶过去,你想想,你和尉迟世子会是什么下场?以后,千万不要再逞这种强。”
陈南羽说得很忐忑,不确定小表妹听了这话,会不会生气。
但是站在马车旁的卫襄却是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道谢:
“表哥的话襄襄必定铭记于心,多谢表哥良言。”
要是从前,这话卫襄十之七八是听不进去的,但是此刻,她却知道陈南羽这话,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
或许是重生以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进行得太过顺利,这一次,她稍稍任性,就在这洛城的小水沟里翻了船。
见卫襄跟从前那个油盐不进的骄纵样子截然不同了,陈南羽心内一阵感慨。
真是岁月如梭啊,他这小表妹居然也通晓人事了呢。
他就笑眯眯地带了妻子林氏送卫襄上马车。
卫襄原本已经抬脚,却又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温婉大方的林氏,想了想,将她拉到了一边,悄悄问道:
“表嫂最近是不是在为子嗣的事情发愁,打算给表哥纳妾了?”
这话一出,林氏的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红,眼底很快聚满了难堪的水光,声如蚊蚋一般轻飘飘地道:
“是婆婆她老人家跟你说的吗?我,我自知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是有这个打算……其实,我早就该……”
说到一半,林氏还是忍不住泪眼朦胧。
成亲三载,一无所出,即使陈家人已经算得上格外宽厚了,可她自己心里总归是虚的,此时听卫襄这么说,她心中一片灰败。
这小表妹,大概也是想劝她想开些吧?
可要想开,给自己的夫君物色美貌的妾室回来,真的好难好难。
卫襄连忙抽了帕子给林氏擦眼泪,好声哄劝道:
“不是不是,我是听伺候的小丫鬟偶尔提了一嘴,姑姑她老人家什么都没说,这几日还常常跟我夸赞嫂嫂贤惠温良呢!”
“我是想跟嫂嫂说,我偷偷给您算过一回命,您命里合该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您千万不要急着给表哥纳妾,最多过了这个年,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林氏瞪着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
“真的!”卫襄笑嘻嘻地跟她保证:“嫂嫂,虽然我在蓬莱学本事只学了个半吊子,但这点儿相面的本事还是有的,嫂嫂只管安心养好身体,一定会有的!”
林氏见她如此认真,又想起丈夫悄悄跟她说起过的那些发生在小表妹身上的神异之事,不由得信了七八分,顿时破涕为笑:
“如此,那就多谢襄襄了,若是我能如愿,我必定日日为襄襄祈福祝祷,谢你的大恩大德!”
等到卫襄上了马车,从车窗掀起的帘子看出去,还能看到林氏那红红的眼圈儿。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前世她长大后与姑姑这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后来发生那些事情,更是彻底生疏。
可这辈子,表哥算是对她有恩。
她没有别的能回报,只能希望他家宅和睦,子嗣昌盛。
而不是如前世那般,表嫂迫于压力,给表哥纳了妾,那妾室进门就怀孕,生了双胞胎儿子,而表嫂却也后脚怀孕,接二连三生了足足六个。
长子次子都是庶出,排在后面的子女却是嫡出。
明明可以一家人和和美美,却因为等不及而阴差阳错,生出龃龉。
身份的不平衡,人内心的怨恨委屈,最终导致的积怨,致使表哥虽有五个儿子,最后却难免明争暗斗,手足相残,听闻表哥病逝的时候,几个儿子还在灵前闹了一场。
但愿她曾经洞察过的一世,再也不要重来。
马车悠悠地向着长安的方向驶去,卫襄怀抱着小花,一边撸猫,一边打瞌睡。
这时候,车窗外却忽然传来卫程的声音:
“对了襄襄,你这猫还在,你那狐狸呢?丢了?”
马车内,卫襄沉默了一会儿,才向着车窗外的莽莽荒原望了一眼,低声道:
“嗯,走丢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了,我大概也不会再要了。”
她不知道在野狐岭发生的意外里,那只红狐狸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从它再也没敢出现来看,怕是不会完全无辜。
贺兰师兄说得没错,她始终对妖类太过宽容了。
卫程见她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赶路。
他们早上出发,一路走的官道,十分顺利,到了黄昏时分,已经遥遥地望见了长安城的城门。
想起这次不成功的出逃,卫襄难掩沮丧。
不过等望见那远远打马迎过来的人,卫襄又立刻精神抖擞了。
“卫老大,小的来恭迎您回家!”
她的铁杆儿狗腿儿唐子笑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笑嘻嘻地打趣。
卫襄跳下马车,老实不客气地捶了唐子笑一拳,跟他算账:
“都怪你,看看你给我找的那什么破马,害的老娘又回来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老大息怒!”
唐子笑也不恼,连连赔罪。
前面那辆明显宽敞许多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尉迟嘉望着远处那谈笑风生的二人,最终垂下眸子,眼底凉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