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东海,格外安宁静谧。
海浪轻柔地推动着穿梭大海的船只,海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天水相接之处,朝霞铺满。
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得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完了,又是美梦。
小妖怪胖胖吧唧吧唧,美滋滋地啃着厨子送来的香软弹牙的烤鱿鱼,圆滚滚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快朵颐了一阵,它终于发现,身边的两人一猫,谁都没动口,就它一个在吃个不停。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胖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拿起几串肉,递给了面前的两位美女姐姐。
“姐姐,你也吃!还有这位漂亮的仙女姐姐,你也吃!”
卫襄这会儿脑子还是蒙的,她机械地接过了烤肉,然后递给了身边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眼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大师姐,给你吃!”
靠在船舱外壁上的红衣女子却没有接,双手抱于胸前,正皱眉打量卫襄。
她总觉得,这个小师妹好像是假的——她只见过顽劣不堪的小师妹,她可没见过懂事听话的小师妹!
卫襄的手僵在空中片刻,讪讪地收了回来。
大师姐这种打量的目光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贺兰师兄找她茬儿的时候,她就深切体会过这种怀疑中带着警惕的目光。
哎,做个好人真难,卫襄再次感叹。
她将那几串肉重新扔给了小妖怪胖胖,才去拉程无心的手,重新露出欢愉的笑容:
“大师姐,昨夜你和二师兄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要不是你们来了,你们可就见不到我啦!”
程无心没搭话,眼神又在卫襄脸上逡巡了几圈,才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冷哼道:
“卫襄你可真出息,堂堂蓬莱弟子,居然差点儿被一个不成气候的海妖给灭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怎么就没脸回来了?”
卫襄忍住了心底的酸涩,嬉皮笑脸地挂在了程无心的身上,嚷嚷着:
“我不学无术人人皆知,我怕什么?谁让贺兰师兄把我一个人赶走的,他回蓬莱了没有?他要是回来了,大师姐你要替我揍他一顿,替我出气,不然,我就偷偷把你这头发剪了!”
“剪头发?很好,卫襄,你是不是又皮痒痒,想讨打?”
程无心咬牙扬起了长鞭,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漫了出来。
一言不合就准备使坏,这才是她那个顽劣不堪的小师妹嘛。
卫襄觑见师姐的笑意,忍不住撇撇嘴,真是服了这一群受虐狂了。
她懂事乖巧,一个个东猜西猜,她一说要干坏事儿,一个个就深信不疑了,造孽哟!
师姐妹二人闹了一时,程无心才指了指埋头大吃的小妖怪:
“卫襄你这趟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又是猫又是妖的,你觉得就这样的吃货,蓬莱养得起?还有,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有什么用?我可警告你,蓬莱不给人吃白饭的!”
“嘘,师姐,这事儿说来话长!”
当着小妖怪的面儿,卫襄也不好挑明了说自己是打算把它送给师父的,连忙扯着程无心走到了一边儿去:
“师姐,我是觉着这小妖怪长得挺好看,抓回去送给师父他老人家解闷呗,我知道,蓬莱不给人吃白饭,到时候不许它吃饭,只许干活!”
卫襄信誓旦旦地替小妖怪许诺。
程无心对此嗤之以鼻:
“别说它,就你,再躲懒不好好干活,也别想吃饭!”
说完了这妖怪的事情,程无心才指了指那个躺在船舱中人事不知的男子:
“还有那个人——那是你曾经对着大海深情发誓的人吧?你说说你,既然回长安了,既然这么舍不得,嫁给他好了,跑回来干什么?”
卫襄不明所以:
“什么对着大海深情发誓?”
程无心目光中带了淡淡的嘲讽:
“我是该说你健忘呢,还是该说你装傻?那一年咱们去看渔民在礁石上祭海神,你可是跟着发过誓的,说这辈子非你的心上人不嫁,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心上人,是叫尉迟嘉没错吧?”
昨晚她赶到的时候,她这小师妹对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咬牙切齿叫着的,就是这个名字。
卫襄瞬间明白过来——
她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从前为了尉迟嘉,到底干过多少蠢事儿了,但师姐毕竟,还是活在前世的那个程无心啊。
她干过的蠢事儿,和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对师姐来说,也不过才过去了三年而已。
卫襄立刻哭丧起了脸,连连叹气:
“师姐别提了,这人负心的很,他不喜欢我,你师妹我的一片真心,全都喂了狗了!这次他跟来,可是另有所图的,师姐可千万别搭理他!”
“哼,我早看出来了!”
程无心冷哼,一副自己早知道的神情。
小师妹在蓬莱待了三年,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个人,但她从没见过这个人给过小师妹什么回应,可不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要她说,这就是倒贴!幸好她这蠢师妹现在看起来是脑子清楚了不少。
船舱外,师姐妹二人窝在一起窃窃私语,船舱内,卫襄口中的二师兄,蓬莱的二弟子沈良夜看着眼前这人的伤口,只觉得棘手的很。
这人受伤不要紧,蓬莱自有良药,可他这止不住的血……虽然流的缓慢,但再这么流下去,人可是会死的。
他抬头瞧了瞧外头两个凑在一处打打闹闹的女子,咬咬牙,还是出声叫道:
“小师妹,你来一下!”
卫襄还没来得及应声,程无心就一撩裙角走了过去:
“沈良夜你行不行啊?脑子里装的什么,草吗?”
卫襄跟在程无心身后,心中恍然。
这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啊,明明心中关切,嘴上却怎么也不会说句好话。
这就是大师姐和二师兄最后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吧?
这辈子,一定得想办法让师姐这刀子嘴改改。
卫襄打定主意,也很快跟了过去。
沈良夜对自家师姐这说话的习惯已经完全免疫了,也不在意她奚落他,见她们进来,指了指尉迟嘉胸口再次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师姐,这血,止不住。”
止不住,不是已经好了吗?
卫襄皱眉,心中疑惑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