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野心勃勃,还要回去争皇位的男人,是绝不能在他国做质子的!
不然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有他什么事儿?
贺兰恪心中大怒,但望着卫襄那张笑盈盈的脸,他还是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去。
一个巧舌如簧的女子而已,想借此激怒他,没那么容易!
贺兰恪眼珠子转了转,重新露出了笑容,语气轻佻地道:
“既然卫二小姐这么说了,本皇子若是不敢应,岂不是显得本皇子心不诚——就是不知道,如果本皇子看上的人,就是卫二小姐,卫二小姐可愿招我入赘?”
“好啊,只要四皇子愿意放弃毗陵四皇子的尊位,愿意长长久久留在大周,与我共度一生,再也不回毗陵去,我自然乐意之极!”
卫襄的笑容比贺兰恪更为热烈而灿烂,明艳的少女似乎很被这个主意打动:
“毕竟能招一位尊贵的皇子做赘婿,普天之下,都难再有这般美满之事了!”
卫襄欢欢喜喜地说完,还不忘再补充一句:
“对了,四皇子以前从未来过大周,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美男子了,如果你留下来,入赘我家,以四皇子这等出众的美色,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长长久久留在大周,再也不回毗陵去,赘婿,出众的美色……
这些字字句句,像是一道道响亮的耳光,无形的抽在了贺兰恪的脸上。
毗陵皇族的男子俱都貌美,但也最忌讳被人称赞貌美,因为以美色博天下,那是女人才干的事情。
而身为大周世家豪门出身的贵女,眼前的女子不会不懂得这样的称赞是对他的羞辱!
她就是故意的!
贺兰恪喉头滚动几下,忍住了心头的一口老血,将牙齿紧咬的咯吱声吞了下去。
但他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眼底露出了几丝恼羞成怒的狰狞之色:
“既然如此,卫二小姐且等着吧!”
“好啊好啊,我且在这里等着,四皇子若是想要入赘,可以尽快跟皇上提,皇上是我姐夫,他一定会同意的!”
笑颜如花的少女挥挥手,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贺兰恪阴沉的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终于抬脚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灿烂,初夏的风也很和煦,但一出偏殿的门,贺兰恪的脸上就带上了阴骘之色。
等候在外的随从默默看了他一眼,心头忍不住叹息——
皇帝原本是不想让四皇子来的,因为皇帝深知四皇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沉不住气。
偏偏四皇子倚仗母族,非要来这一趟。
果然,只不过是大周一个小小的贵女而已,就已经能用言语扰乱了四皇子的心绪。
如此一来,接下来再与大周皇帝谈别的事情,四皇子如何能应付得了那满殿能言善辩的大周朝臣?
带着深深的担忧,随从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贺兰恪:
“四皇子,我们远来为客,这里是大周皇宫,不宜四处走动,我们先回大殿去吧。”
但刚刚从卫襄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的贺兰恪,如何能听得进去这话?
“大周的皇宫怎么了?本皇子身为毗陵四皇子,还看不得了?”
贺兰恪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先回去,不要跟着我!”
随从知道,贺兰恪的脾气这又是发作了,只得闭嘴,不再相劝,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以防出别的事端。
贺兰恪在大殿外的花丛中转悠了一会儿,背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四皇子请留步!”
“谁如此大胆?”
被人莫名拍了一下,贺兰恪深深感觉自己被冒犯了,火大的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面容绝世的男子面孔。
温润清朗,双眸如墨,一双剑眉却又带着男子该有的阳刚,这样的长相刹那间让贺兰恪都觉得自己的长相似乎太过于阴柔。
“你又是谁?”贺兰恪冷声问道。
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美貌是一回事,但看到长得比自己美貌的人心中直觉的不愉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尉迟嘉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话,只微微一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四皇子看一看,这是什么?”
贺兰恪皱眉看去,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随之脑海中一片混沌,似乎再也不能醒来。
而远远跟着贺兰恪的随从,只看到自家四皇子和那位半路追上来的柱国公世子似乎一见如故,一路相谈甚欢,并未发觉异常之处。
也不知道那柱国公世子和四皇子说了什么,过了不多时,随从就看见自家四皇子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神态安详又和气地重新进了大殿。
随从见此,心中又是一惊。
若是这大周的权贵皆是如此能言善辩,四皇子的情绪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可眼前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多,他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而尉迟嘉,则是看着这主仆二人进了正殿之后,才悠悠然地走去了偏殿。
卫襄正在指挥人将她头上的首饰给卸一部分下去。
皇后派来跟着卫襄的宫女却是迟迟不敢动手:
“二小姐,宫宴尚未结束,这……怕是不太好……”
卫襄闭着眼睛懒懒地靠在榻上,一脸执拗:
“这有什么不好的?该见的人也见了,该明白的也叫他明白了,还戴着这满头的累赘做什么?”
顶着满头滑溜溜的玉簪子,卫襄就怕自己哪会儿一个不留神当着众人的面掉下两根来。
摔了簪子事小,丢了姐姐的人事大。
身旁的宫女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像是自个儿想通了,开始一言不发地拆卸卫襄发髻上那些无关紧要,摘了也不会影响发丝整齐的首饰。
感觉到发间的沉重一点点变得轻盈起来,卫襄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这个四皇子,根本不足为虑,跟一伪装就能骗得了全天下人的贺兰师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幸好,城府深得像只千年老狐狸一般的贺兰师兄被拘在了师门。
心头的重担一时卸下,卫襄阖着的眼皮就变得越来越重。
还好她还记得这是在皇宫里,也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就在一方薄毯被人轻轻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卫襄霍然睁开了眼睛。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在这里睡着了可不行……”
少女清脆的声音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尉迟嘉!你怎么又在这里?”
连名带姓的利斥,和怒气冲冲的质问,都明白无误地昭示着眼前少女对他的不待见。
尉迟嘉将手里最后一根簪子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还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将那方薄毯披在了卫襄的身上,才开口道:
“如果实在瞌睡,就睡一会儿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眼前的男子面容绝美,神态温和,如墨的双眸中透露着脉脉温情。
这是从前的卫襄多么梦寐以求的眼神啊,可现在卫襄看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就发自心底的厌恶。
卫襄一把掀了身上的薄毯,从软榻上跳起来,随意理了理衣衫就往外走,看都不看尉迟嘉一眼,更不要说跟他讲一句话。
尉迟嘉刚刚收回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很快就恢复如常。
宽大的衣袖在宫女眼前划出优美的幅度,转瞬间翩翩如仙的柱国公世子已经追着那无情的少女而去。
被撇在原地的宫女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原来世上是真的有风水轮流转这回事儿的啊。
大殿前的花团锦簇中,卫襄头上的累赘少了一大半,终于敢迈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着。
尉迟嘉紧跟其后,终于在卫襄踏进大殿前将她一把抓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卫襄瞪着眼愤怒犹存地嚷嚷。
尉迟嘉微笑着朝大殿内指了指:
“襄襄,你可得记住了,那样的容貌,绝对不值得你垂涎,以后再也不许夸赞任何人的美色,听到没?”
“呸!”
卫襄恶狠狠地回了一个字,然后抬脚进了正殿。
大殿之内,四皇子再次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一开始卫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很快她就发现,方才跟她说话时犹带着咬牙切齿的毗陵四皇子,居然笑容满面,神情舒畅,看起来没有半分不自在不如意。
这……
卫襄带着狐疑之色看向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尉迟嘉。
而尉迟嘉,只对她淡淡一笑。
但这淡淡的一笑,也足以引起大殿内在座的贵女们心中无限的涟漪。
“卫襄这个不要脸的,她知不知道她今天是做什么的?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跟尉迟世子眉来眼去!”
永和郡主差点将银牙咬碎,忍着掀桌而起的冲动,低声斥骂。
秦涟涟则是抽了帕子,拂过眼角:
“可怜的表哥,无论在哪里,都是被卫襄这样盯得死死的……”
而那些不言不语的贵女,心中则是越来越担心——
如果卫襄忽然之间为了尉迟嘉,不肯再出风头,那毗陵四皇子的眼神,会不会放到她们的身上?
方才她们有多鄙夷卫襄出风头,此时此刻,她们就有多希望卫襄能重新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唯有苏静姝在毗陵四皇子越来越好的态度里,渐渐回过味儿来——
毗陵的四皇子,如果想娶卫襄,要过的可不仅仅是皇后娘娘这一关,还得过尉迟嘉这一关呢。
而尉迟嘉,跟着卫襄走了这一趟东海,也算是东海仙门的人了吧?
如此一来,除非那四皇子自不量力,否则联姻之事,怕是不成的。
而接下来的宫宴,不知道是那四皇子忽然之间有了自知之明,还是不满意卫襄,一直到结束,毗陵方面都没有将联姻之事说出口。
前来参加宫宴的贵女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卫襄之后,才纷纷散去。
宫门外,两个朝臣家的贵女临上马车前,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会不会是卫襄镇住了那位四皇子,让他不敢再提?”
“有可能——”
另一个女子尚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她们身后就传来了永和郡主的声音:
“那是自然,毕竟任谁看到卫襄这样粗俗无礼的贵女,都是不敢再打主意的!说起来,也真是丢我们大周贵女的脸!”
原先说话的那两位,一看见是永和郡主,都连忙闭嘴,再也不敢说话,垂头让着永和郡主趾高气扬的从她们面前过去了。
“呵,刚刚宫宴上她做什么去了,怎么不摆出她郡主的款儿?现在倒是出来摆威风,给谁看呢?”
一旁听见这话的苏静姝气不过,就要上前理论。
幸好被她的二哥苏纪念看见,一把拉住了:
“你做什么去?”
苏静姝被自家二哥这么一拦,也恍然醒悟过来,在宫门前是不能大声喧哗吵闹的。
但她还是气得脸都涨红了:
“哥,你听听永和郡主说的什么话?受了别人的好处,还半点不领情,在背后非议襄襄,她怎么能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放心吧,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帝不在了,她还这样骄横,迟早要出事,且等着瞧吧!”
苏纪念一边劝说自家妹妹,一边顺便在心底默默记住说闲话的都是哪几位。
他可得记清楚,说亲的时候,万万不能跟这几位扯上关系。
隔日,就在满长安城的权贵们都以为,和亲之事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结束了的时候,前一天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的毗陵四皇子,忽然要求再次面见大周皇帝。
这一次,他明确跟大周皇帝表示,他对大周的永和郡主一见钟情,再三思虑之下,愿意入赘大周,常伴永和郡主左右。
这个消息一传出皇宫,立刻就炸了。
卫国公府,香兰正眉飞色舞地跟卫襄讲这件事情的八卦:
“……二小姐,听说不单单是永和郡主自己要疯了,就连毗陵自己的使臣,都不敢相信,听说他们一接到消息,就将自己的头在门框上砰砰砰撞了三下呢,他们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过奴婢觉得,他们的四皇子大概是失心疯了!”
“失心疯?”
卫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尉迟嘉啊尉迟嘉,是你又出来卖弄你的手段了吗?
而被卫襄念叨的尉迟嘉,正面带微笑的烧掉手里的符纸,手心里金色的星芒,一闪而过。
这些人,想欺负他的襄襄,没那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