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卫襄愣神的时候,发出震天吼声的抚仙兽已经从抚仙湖的方向飞奔而来,在半空中扬起巨大的前爪,踩向了不断下坠的那道身影。
而那个在所有人预料中都会被踏成肉泥的男子,却忽然扬手,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直接朝着巨兽尖利的爪子刺去。
随着一声痛苦而震怒的吼声,蓬莱的镇山神兽就在大意之下受了伤。
而那个男子的身影,已经灵活地从抚仙兽的爪下逃开,向着山门内攻去,直指拎着苏沫言的白翼而去。
“白师兄小心!”
弟子们纷纷出声惊呼,程无心更是直接御剑迎了上去。
白翼也发觉了,拎着手里的苏沫言快速后退,但那男子还是身影急闪,很快就绕过拦截的众人,攻到了白翼面前。
白翼直接将手里拎着的人抛了出去持剑相迎,但那男子似乎早有预料,立刻就朝着被扔出去的少女追了过去。
“糟糕!”
眼看着那男子就要将那少女抓在手里,飞身而起的贺兰辰心底就是一沉。
下一瞬,他眼角却闪过一道金芒,贺兰辰一怔,立刻大喜:
“尉迟嘉来了!”
尉迟嘉?
卫襄闻言,终于从呆怔中回过神,回头望去。
只见容颜俊美的男子,衣袂翩翩地从山林之上飞掠而来,人未至,扬起的手掌心里,金芒已经穿梭至眼前。
手指尖几乎就要触到昏迷少女的男子,就那样直直地被金芒笼罩其中,如同被雷击,惨叫一声,再次从高空跌落。
这一次,再无意外,原本身姿如惊鸿一般的男子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双眼不甘心地圆睁着,最终眼神却彻底涣散。
“原来是你啊。”
这一次,卫襄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的容颜,她后退了一步,喃喃道。
前世,卫襄去过语凝海。
她在语凝海找到了长生药的踪迹,却被卷进了深海的漩涡,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有人从身后踹了她一脚,将她踹出了那个漩涡,但也让她彻底失去了拿到长生药的机会。
而她被海水重新卷入茫茫大海的时候,最后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很显然,这个人也是来争夺长生药的,机缘巧合,就这么救了她的命。
即使卫襄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但之后她穷尽一生,也没想清楚,这个人到底算是救了她的性命,还是夺去了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这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竖子受死!”
一旁,追上来的芜青一声厉喝,手中长剑就要刺穿那人的胸膛,卫襄如梦初醒一般,就要上前阻拦,却见程无心比她早了一步。
“师叔,此人就是凌瀚!此时不可杀!”
卫襄的脚步生生停住了,这个人居然就是大师姐所说的凌瀚?
芜青的剑势也生生收住,回头看着程无心:
“既然是魔侣出世,为何不能杀?此时清除,岂不是干净?”
“因为弟子担心,他们背后另有他人!”
程无心上前,指了指那浑身鲜血的男子,又指了指被贺兰辰拎在手中的苏沫言:
“以他们二人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为虑,可是他们二人居然敢如此强闯我们蓬莱,弟子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芜青没说话,在心中将程无心这话快速过了一遍,眉间闪过狐疑。
是啊,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此时上门来明明就是送死,他们为什么要来蓬莱送死?
如果他们就这么死在蓬莱,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芜青收回了长剑,娥眉一扬,吩咐程无心和贺兰辰:
“将这两个人给我捆起来,带回蓬莱阁!”
很快山门前就剩下了力挽狂澜的尉迟嘉和呆怔在原地的卫襄。
尉迟嘉望着远去的一行人,低声问卫襄:
“你认识那个凌瀚?”
卫襄很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哦。”
尉迟嘉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走到卫襄面前,伸出手,将卫襄因为打架而散开的长发拢了拢,从自己的衣衫上摘了一段衣带,以指为梳,动作娴熟地为卫襄扎了一个马尾。
“别碰我!”
重新感觉到头皮的紧绷,反应过来的卫襄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跳出去老远,抗拒地大喊。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很狼狈,可她不需要他来瞎好心,只要他离她远远的,那就万事大吉了!
“别动。”
尉迟嘉再次追了上来,只轻轻地说了这两个字,卫襄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卫襄惊恐不已:
“你对我做了什么?”
出口成真这种本事应该是胖胖独有的才对啊,为什么尉迟嘉也会?!
尉迟嘉仿佛是故意一般,垂头凑到了卫襄眼前,鼻尖抵着卫襄的额头,清凉的气息徘徊在她的鼻息间,轻笑一声:
“你猜猜看我要做什么?”
“尉迟嘉,不想死你就别惹我!”
卫襄恼羞成怒,但身不能动,仅仅能做到言语威胁。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尉迟嘉这才稍稍离开一点,正色道:
“放心好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而已。”
说完,尉迟嘉拿出一张帕子,将卫襄脸上的污迹仔仔细细擦干净,又将她散乱开的衣裙一一整理好。
最后才长叹一声,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
“打架这种事情,是男人应该做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不要自己来,告诉我,我来。”
“哼,我卫襄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告诉你!”
反抗无能,卫襄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跟尉迟嘉唱反调。
尉迟嘉如同墨色琉璃一般的眼睛里就荡漾出层层叠叠的笑意,像是在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看来我以后就只能时时跟着你了。”
尉迟嘉笑道。
然后他长臂一伸,将一动也不能动的卫襄直接抱了起来飞身而起,向着蓬莱阁大殿的方向飞去。
“啊!”
夏日半空中和煦的风从身周穿梭而过,卫襄先是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才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尉迟嘉:
“你,你为什么会飞?”
尉迟嘉不说话,抱以沉默的微笑。
卫襄心念急转,很快想起来尉迟嘉是练了什么秘术——
连死而复生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是御风而行这种事情呢?
可是——
“你的血为什么是凉的?”
“你手心的光芒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有别的师父?”
……
卫襄一口气儿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问问了出来。
但尉迟嘉目光只在她脸上流连片刻,避而不答:
“有些事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还是问点儿我如今能回答你的问题吧。”
麻蛋,太欺负人了!
卫襄愤愤地在心底破口大骂,随后眼睛圆鼓鼓地瞪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以前是给多少姑娘梳过头啊,我看你的动作很熟练啊!”
“这个嘛……”尉迟嘉笑意更深了几分:“襄襄是吃醋了?放心,我从来不曾为其他女子梳过头,我只为你一人挽过发髻。”
“鬼才相信你!”
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卫襄不屑地撇嘴,什么也不问了,两人之间彻底沉默下来,很快就到了蓬莱阁大殿门外。
虽然卫襄很愤怒,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御风而行的确是比两条腿跑快多了。
只是想起这样被尉迟嘉掌控的屈辱,卫襄在自己能动的一瞬间,二话不说,回身直接给了尉迟嘉一巴掌。
“以后再敢对老娘动手动脚,我就……”
卫襄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尉迟嘉的,气急之下,只能恨恨的道:
“我就死给你看!”
挨了一巴掌的尉迟嘉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点点头:
“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切,还真以为自己能掌控别人生死了呢!
自大狂!不要脸!
卫襄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从偏殿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的韩知非在看到尉迟嘉挨了卫襄一巴掌的时候,忍不住跟着哆嗦了一下。
“小师妹真是越来越凶悍了!”
他心有余悸的转头跟祁连说道。
“我早说过,小师妹那么顽劣的性子,根本是不可能改过来的!”
祁连还以为韩知非要迷途知返了呢,连忙苦口婆心的劝说。
韩知非却是眼睛一瞪,反驳道:
“这能怪小师妹顽劣吗?肯定是那个人对小师妹不尊重了,这要是我在旁边,我肯定都替小师妹教训他了!”
“我……我真特么错了!你这个哈巴狗!马屁精!”
祁连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墙之隔的蓬莱阁大殿内,芜青回想到方才那一幕,抬起头,郑重对德山道:
“师兄,将尉迟嘉收入门下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办了。”
“急什么,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办嘛。”
德山正在提笔给玄云门下战帖,闻言心不在焉地说道。
“不,师兄你是没有亲眼见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芜青回想起电光火石间,那恰到好处的一击,心头的悸动仍旧没有散去:
“虽然不知道尉迟嘉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如此强大的修为,但他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入我蓬莱,那就将会是天大的威胁!”
“这么严重?”
德山老头拿起自己写好的战帖,漫不经心的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才眼含深意地看向芜青:
“他入不入蓬莱门下,其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卫襄一直是我们蓬莱的弟子。他为何而来,为何而留,师妹的心里难道不清楚?”
“这……”
芜青当然清楚。
在她心里,一直认为只有自己门下的弟子才是最牢靠的,别人无论再怎么样,总归是个外人,不会设身处地的为蓬莱着想。
但这尉迟嘉还真是个意外。
德山也不管她是否能想通,直接将手里的战帖递了过去:
“好了,不要再为这种小事纠结了,去吧,下战帖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早日解决了玄云门的事情,咱们也好早点让弟子前往语凝海争夺机缘。”
芜青只得接了这趟差事,停止了胡思乱想,起身出门去了。
德山老头则是直接去了后殿,去寻一直在苦苦占卜的莱芜。
“怎么样,这两人可有像无心所说的那样天生带煞?”
莱芜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茫然:
“师兄,我并未从他们二人身上发现任何的邪煞之气,反倒,窥见了一丝仙缘……”
“仙缘?”
德山老头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我可是有几十年未曾听到这两个字了。”
“是啊,这世上有仙缘之人,万中无一,可无心却说这二人是魔侣,会令生灵涂炭,仙界崩塌。师兄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我怎么看?”
德山老头笑了:
“从我接任掌门之日起,这世间的仙魔之道就没那么分明了——凡是于我蓬莱有恩有义者,在我心中即为仙,于我蓬莱有伤有害者,那就是魔。所以……”
德山老头瞥了一眼被扔在大殿结界中的那两个昏睡的人,语气决然:
“这两位的仙缘,在我眼里,狗屁不如!既然无心说他们是魔侣,那他们就是魔侣。”
“那师兄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
莱芜觉得自己领会了师兄的意思,德山却又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蠢了点儿,但好歹也有门派之分,此时下手并不妥当,还是等芜青下了战帖,那边敢不敢收再说吧。我德山要是下手,自然是要光明磊落。”
“我不会在蓬莱下手,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下手,让他们任何人都说不出我们蓬莱一个‘不’字。”
芜青明白了。
“光明磊落”四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
难怪当年师兄能做掌门。
这边师兄弟二人说着话,结界外偷听的卫襄却是急得跺脚。
“大师姐,你说师父是不是也太正人君子了?这种事明明是咱们占理,还讲什么光明磊落!真不如打他们一顿,废去修为来的干脆!”
“卫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胡说了,这件事,师父是对的。”
程无心看着卫襄,面色沉沉地叮嘱道。
是的,她并不能肯定,如果这两个男女主就这么残了或者干脆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扭曲甚至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