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贺兰师兄脑子没病吧?他居然去给贺兰恪出头?”
正在与尉迟嘉纠缠的卫襄百忙之后听到了永和郡主的叱骂,也是一头雾水。
尉迟嘉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拉,隔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同时往义正言辞的贺兰辰脸上扫了一眼,笑而不语。
贺兰辰自然不是脑子有病,相反,他精明得很。
面对永和郡主恼羞成怒的斥责,贺兰辰面色越发凛然:
“你们夫妻的闲事?方才郡主的仆婢还口口声声我四哥损了你大周皇家的颜面,可见在郡主眼里,你与我四哥之间已经是两国皇室之间的事情,并非寻常夫妻之事。今日,我便以毗陵六皇子的身份,向郡主与贵国皇帝问一句,大周贵女如此折辱我四哥,而大周自上而下视若无睹,究竟是何用意?”
“你,你是毗陵六皇子?”一听眼前人道明身份来历,永和郡主的脸顿时白了几分,一阵心慌慌。
就像是一个性情暴躁总是揍老婆,实际上屁本事没有的男人,忽然间看到老婆娘家来了一群兄弟,要立刻锤死他的那种心慌慌。
贺兰辰看永和郡主似乎是知道害怕了,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微微施礼,温声道:
“毗陵六皇子贺兰辰,见过四嫂,还请四嫂这就跟我去面见贵国皇帝吧。”
见皇帝……贺兰恪的亲兄弟真的要跟自己算账?
这事儿要往大了闹?
打丈夫打得格外猖狂的永和郡主,终于觉得有点儿腿软,差点跌倒,还好她的奶嬷嬷在背后扶了她一把。
所幸,大周贵女的高傲到底没有被吓跑。
永和郡主很快重新挺直了脊背,傲然道:
“好,见就见,大不了和离!”
反正老娘也是和离好几次的人了,谁怕谁!
“四嫂请。”
贺兰辰对永和郡主再次嚣张起来的态度不置一词,宽袖一展,伸手做请。
很快,永和郡主被毗陵皇子揪着见皇帝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唯有真正的苦主贺兰恪还躺在大街上,过了好久才被见势不妙的永和郡主府下人给抬了回去。
原本准备看尉迟嘉和卫襄两人热闹的闲人们也很快散去,因为这两位,也跟着进宫去了。
一路追着贺兰辰往皇宫赶的卫襄还是想不通贺兰辰是不是疯了。
“……贺兰师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尉迟嘉及时作出解释:
“贺兰师兄如此行事,自然是为了他胞弟贺兰月的储君之位。虽说贺兰恪入赘大周,算是彻底与毗陵皇位无缘,但凡事都有例外——譬如,贺兰恪被大周羞辱,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那毗陵皇帝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大周受欺负的。换句话说,就算毗陵皇帝不要贺兰恪这个儿子,他也还要毗陵的脸面,永和郡主这样把毗陵四皇子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不啻于大周用脚在毗陵的脸上碾来碾去。”
“一旦毗陵皇帝忍无可忍,他难道不会为贺兰恪出头吗?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求将贺兰恪送回。到时候,就不是贺兰恪自己愿不愿意回去的事情了,而是大周要不要和毗陵撕破脸的事情。而贺兰恪,他要是回了毗陵,谁敢说,贺兰月即将到手的储君之位,不会再生波澜呢?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贺兰辰疯了吗?”
虽然不喜欢尉迟嘉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但是尉迟嘉这般解释卫襄还是认真地听进去了。
在大周皇权的笼罩之下长大,尉迟嘉又说得这般明白,卫襄稍微一想就想通了:
“所以贺兰师兄干脆提前以毗陵六皇子的身份为贺兰恪出头,一方面能让我们大周有所忌惮,别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另一方面,毗陵皇帝若是听闻,定然也会觉得贺兰师兄一心为毗陵着想,也能更加看重贺兰月……呵,难怪,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贺兰师兄怎么会不干?可是——”
卫襄眼底的嘲讽伴随着这份明悟一闪而过:
“贺兰师兄,他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给我们卫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尉迟嘉从卫襄的话里听出了低落伤感之意,默默叹息一声,将卫襄被风吹乱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温柔低语道:
“贺兰辰并非没有在长安出现过,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或许,皇上早就知道的。”
“皇上知道有什么用,那些大臣呢?那些大臣要是知道卫国公府屡次私自招待毗陵六皇子,难道就不会有小人出来弹劾我父亲私通敌国吗?”
卫襄站在宫门前的御道上,四周空旷,夏风炙热,她于怒火中陡然觉得遍体生寒,心口也仿佛被人直接打了一拳一般生疼生疼。
贺兰师兄,终究是第三次,将她给卖了。
尉迟嘉带着凉意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将卫襄紧紧攥着的手掌掰开,拿帕子耐心地抹去她白皙的手掌心里沁出来的冷汗,语气愈发温柔: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小人的。”
“你?”
卫襄转头望着尉迟嘉,瞥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金芒,心中一惊,顿时忘记了挣开。
尉迟嘉点头:
“没错,我既然能让贺兰恪乖乖留在大周娶永和郡主,自然也能让那些心思不正的小人闭嘴。”
面容绝美的男子脸上现出皎月一般美好的笑容,眉眼间一派淡然,似乎这点朝堂之争完全不在他的眼中。
卫襄默然,要立刻跟尉迟嘉翻脸的心思也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说要做什么,她就不曾怀疑他做不到呢?
一刻钟之后,卫襄和尉迟嘉也来到了皇帝面见贺兰辰和永和郡主的乾元殿。
贺兰辰还什么都没说,永和郡主就已经跪在皇帝面前哭得痛不欲生:
“皇兄明鉴,当初我为了两国交好,才放弃了心头所爱,嫁给了贺兰恪,但他却从不曾好生待我,日日去烟花之地流连,回来之后,一言不合还对我拳打脚踢,若不是害怕皇兄您责怪下来,臣妹早就被他给打死了……”
贺兰辰见过泼妇,见过恶妇,但是如永和郡主这般,出身高贵但满口谎言,恶人先告状如此流畅的,他还真没见过。
他也不说话,一直等到永和郡主告状告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行礼道:
“既然郡主嫂嫂如此说,我初来大周,自然也不好断定谁是谁非,但郡主既然说了我四哥曾对郡主拳打脚踢,那就还请皇上着人验伤吧,看一看我四哥和郡主身上的伤痕,谁多谁少。”
此言一出,永和郡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哭声就差点儿掀了乾元殿的琉璃瓦——
“皇兄!臣妹被人欺负还要受此羞辱,臣妹死了算了……”
贺兰辰忽然就很想学着小师妹翻个白眼给这个骄横的大周贵女,心虚也用不着这样吧?
好在大周皇帝李修成很是了解自己的堂妹永和郡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没有理会她这一套,直接命人将她拉了下去,交给皇后训诫,并警告她日后不许再欺侮夫君,不然就废了她郡主的封号。
今日永和郡主又将贺兰恪打一顿赶了出来,这事儿皇帝是听了大臣上奏的,但平日里永和郡主欺负贺兰恪,他基本上都是是持默许纵容的态度,所以想着事儿不大,就没理会。
但这到底是他私底下的态度,明面儿上你也得能过得去才行啊!
如今倒好,被人家毗陵六皇子亲自问到脸上来,闹得他这个皇帝都面上无光,他很是生气。
皇帝身边的宫人谁的账也不买,二话不说就拉走了永和郡主。
皇帝这边强忍着怒气与贺兰辰好言好语地进行安抚,并且亲自召见礼部尚书,嘱咐一定要招待好贺兰辰,下旨择日举行宫宴为贺兰辰接风洗尘等等。
毕竟皇帝登基不久,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堂妹家里的破事儿掀起战争。
贺兰辰也点到为止,并没有咄咄逼人,揪着这件事不放,毕竟他的目的也不是为贺兰恪讨什么公道。
他很快表示自己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并且表达了对皇帝的感激之情。
好容易摆平了贺兰辰,刚准备歇会儿的皇帝又接到了自家小姨子和尉迟嘉联袂求见的消息。
“不是堂妹就是姨妹,这日子还让不让朕过了?”
皇帝觉得很是心累,但是他能不见自家的小姨子兼表妹,能不见尉迟嘉吗?肯定是不能啊。
皇帝疲惫地撑着头,往龙椅上一摊:
“宣!”
不多时,皇帝就看到衣袂翩翩的二人从门外走进来。
身姿窈窕,容颜俏丽的少女和银白色世子常服,容颜绝美的男子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最重要的是,两人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一点儿要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襄襄不会又是来找他赐婚的吧?皇帝如此揣测道。
并且他在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如果襄襄这次请求赐婚,他立刻就下旨!
但卫襄却是走到皇帝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才跪在地上高声道:
“臣女卫襄,明知同门师兄为毗陵六皇子,却未及时告知皇上,犯下欺瞒大罪,还请皇上恕罪!”
尉迟嘉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卫襄身边跪了下来。
两人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皇帝的眼珠子都差点儿跌了下来。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又坐了回去。
良久,皇帝才苦笑着摆摆手:
“罢了罢了,襄襄,你就不用跟朕来这一套了,你明知道朕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怪罪于你——这贺兰辰的身份,我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既然是以蓬莱弟子的身份前来长安,朕自然不好过问,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卫襄也不多说,结结实实在坚硬的地砖上磕了个响头:
“多谢皇上宽宏,我这就去看看姐姐和两位皇子。”
皇帝看着卫襄额头顷刻间出现的乌青印记,再一听她立刻就要去见皇后,心口立刻有点儿抽抽——
敢问,这坑爹的小姨子是打算去跟皇后告状吗?
皇帝很想阻拦一下,但是尉迟嘉却及时出声道: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皇上。”
要事?
皇帝愣了一下,心口又猛跳了几下,立刻歇了拦住卫襄的心思,任由她告退了。
卫襄转身走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脸上的激动之色一点儿都不作假。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圣德皇帝跟她说起长生药之时的神色。
但愿,她的姐夫,到底是和圣德皇帝不一样的吧。
卫襄很快到了皇后宫中,与刚刚听完了训诫,一脸晦气离去的永和郡主脸贴脸对上。
永和郡主很想扑上去撕了卫襄,但她长久以来都是空有这个心,实在是没这个力,更何况此时此地。
她只能恨恨地看了卫襄一眼,跟着宫人离去了。
卫襄也没理会她,直接走了进去。
因为掌管后宫,乾元殿发生的事情卫锦都已经知道了,一看见妹妹额头上的乌青,一边命人拿膏药来,亲手为她涂抹,一边抱怨道:
“你如今知道好歹,知道先告罪堵住皇上的嘴,我很欣慰,但你也太憨实了些,你不怕磕破脑袋破相?”
“不这样,怎么能去了姐夫的疑心?”
卫襄任由姐姐在她额头上涂抹着,低低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卫锦心酸不已,丢了手里的膏药,挥挥手命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其实,皇上也并没有疑心你。”良久,卫锦才开口道:“如今后宫虽然新进了几个嫔妃,但都是摆设,两个皇子都是我亲生的,皇上他有什么可疑心你,疑心卫国公府的?难不成他还要疑心我会带着娘家人造我自己儿子的反?”
“姐姐你……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卫襄没想到姐姐说话如此直接。
卫锦笑了:“我与皇上少年夫妻到如今,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做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就算有小人在皇上面前作祟,也无妨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在蓬莱寻你的前程就是。”
“谢谢姐姐。”
望着姐姐美艳明媚的笑容,卫襄陡然心中一酸,伏在卫锦怀里,差点儿流下眼泪来。
她逍遥自在地修仙去了不说,还留下种种烂摊子给姐姐收拾,虽然姐姐笑得很美,但是一向不喜嫔妃的姐夫后宫到底还是被塞了新人进来,她便能知道姐姐的处境并不如她的笑容一般美好。
“姐,我一定争气,一定好好修仙,让谁也不敢再欺负卫家!”卫襄郑重地发誓。
“卫家有我,倒用不着你操心。”
卫锦说着,将妹妹扶起来,也没在意她额头上刚涂的膏药蹭到了自己身上,而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尉迟嘉,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