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七十四章 发觉(1 / 1)玖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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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卫国公夫人来说,皇宫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她忍着心中的疑惑答应了下来,并没有追着去问为什么。

直到出了宫,回到家里,见到了卫国公,她才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你说要将婚事往后拖一拖,阿锦也这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国公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甚至自己心里那种慌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但他过去的这大半辈子权贵生涯,还是让他养成了一种直觉。

他看着自己一辈子顺遂无忧的老妻,忍不住叹气:

“如意,难道你这趟进宫去,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你不觉得,皇上忽然之间如此针对阿锦,乃至于针对咱们卫国公府,有点儿,莫名其妙吗?”

卫国公夫人怔住了,一个人坐在那儿想了半晌,眼神逐渐迷惑起来:

“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姐姐在的时候,自不必说,他对咱们家全心信任,从无相疑,后来姐姐不在了,他对咱们家更是恩宠,从无冷落。可是现在,他一步步地将阿锦陷入千夫所指之境,跟我说话的时候,也让人根本琢磨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这话落入卫国公耳中,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小女儿说的那句话,这不是皇上的旨意——

可这圣旨不同于别的圣旨由翰林院所拟,乃是皇上亲手所写,怎么会不是皇上的旨意?

抱着这样的疑惑,卫国公立刻去将那已经供奉在祠堂里的圣旨再次拿了出来,逐句逐字地细细琢磨。

过了半晌,他才脚步匆匆地祠堂里出来,直接叫人来。

“去,立刻去将二小姐给我找回来!”

神色之严肃,愣是让卫国公夫人听出了咬牙切齿之意。

卫国公夫人只以为丈夫是下了狠心要收拾小女儿了,连忙拦着:

“襄襄心里不痛快,出去逛逛也是有的,你何必动气!”

“不,我不是对襄襄动气,我是有话要问她!”

卫国公站在祠堂外一颗柏树下,面色如土。

有凤来仪,布了结界的包间里,卫襄正在和姗姗来迟的尉迟嘉吵得面红耳赤,面前的桌子都被拍出了几道裂缝:

“尉迟嘉,你心里要是没鬼,你就立刻回家给我装病去,糊弄过这一段,等我姐夫恢复正常,你就可以痊愈了,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

尉迟嘉坐在桌子旁安然地呷着茶水,淡定地摇头:

“皇帝是不会容我如此糊弄他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再说,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奉旨成婚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卫襄冷笑:

“呵,这是露出真面目了吧?我就说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那我就明白告诉你吧,若是你觉得凭着这一道圣旨,就能逼我再次嫁给你,那你是痴人说梦!我听我哥说过,我卫襄从前可是在这有凤来仪发过誓的,我就是从这儿跳下去,摔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尉迟嘉……”

眼前的少女跳脚咆哮,尉迟嘉一直都含笑听着,唯有心口的地方,隐隐有些抽痛。

他垂眸掩去这一刻的心痛,想了想,问道:

“襄襄,若是没有前世我祖母请旨让你嫁入柱国公府为我守寡这件事,那你……会不会愿意嫁给我?”

包间里少女的咆哮戛然而止。

半开的窗户外面,秋风卷落叶,几片枯黄的叶子顺着窗棱飘落进来,落在两人面前。

卫襄拈起面前的枯黄的叶子,举到尉迟嘉面前:

“与其问我这个,你倒不如问问这片叶子,如果当初没有长出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落?如果秋天不来,它是不是还能绿回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如果。我原本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是不会问我这种问题的。”

尉迟嘉将卫襄手中的枯叶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笑了笑,然后手心里微微的金芒一闪。

卫襄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随时可能破碎的枯叶在尉迟嘉的手心里,慢慢地褪去枯黄,慢慢地变绿,最终恢复成如同春日一般的碧绿晶莹。

“襄襄,你瞧,这世上虽然没有什么如果,但只要有心,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时光或许不能倒流,但以后的时光,可以和从前无关。”

尉迟嘉将那片树叶重新送回卫襄面前,微笑说道。

卫襄歪着脑袋看了尉迟嘉半晌,然后冒出五个字:

“行走的鸡汤?”

“什么?”尉迟嘉有些茫然:“你,要喝点鸡汤吗?”

卫襄大师姐想起程无心对于“鸡汤”这两个字的解释,再看看此刻尉迟嘉茫然懵懂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摆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这鸡汤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就不奉陪了——反正今儿我把话撂这里了,这场婚事,不是你病,就是我死,你看着办。”

说完卫襄就挥手撤去了结界,包间的门哗啦一声倒了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目瞪口呆,手里拿着锤子凿子各种砸墙工具的掌柜和店小二。

“你们干什么啊?”

卫襄皱眉掸了掸飘落到自己身上的尘土。

店小二们手里的锤子凿子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为首的掌柜终于哭出了声:

“卫二小姐……您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有谁能理解,好端端的一个包间,忽然之间就声息全无,用尽全力踹都打不开的那种恐惧?

先不说有凤来仪会不会因为闹鬼这件事让生意一落千丈,就单单说皇后的亲妹妹在他们这儿出点儿什么事,他们这上下人等,还要不要活着了?

此时此刻,掌柜的真想抱着卫襄的大腿好好哭一场。

卫襄也被他这饱含嗔怪和狂热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抬脚踢开倒下来的门,跨了出去:

“好了好了,姑奶奶我好着呢,就这么点老鼠胆子,还开什么门,做什么生意?趁早关门吧你们!”

正说着话,一旁急的到处乱跑的卫国公府小厮就冲了过来,急道:

“二小姐,可找着您了!国公爷让您回去呢,求求您行行好,跟我们回去吧……”

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厮们心里是极其戒备的,一边哀求,一边暗暗地做好了捆人的准备,毕竟从前这祖宗看见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溜掉的。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次的二小姐极其好说话。

“好啊,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说完,卫襄回头看着正在擦冷汗的掌柜:

“对了,这门,还有这墙,是你们自己砸的,不关我事,别打我们卫国公府的主意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算在卫国公府的头上,我就真的就来拆了你们有凤来仪!”

掌柜猛地被戳破心中打算,擦汗的手都抖了,这祖宗,啥时候变聪明了?

蠢蠢的卫二小姐多招人喜欢,怎么就变聪明了呢?!

掌柜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恨不得大哭一场。

至于更远一些的尉迟嘉,卫襄笑着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扬长而去。

别人只看到卫襄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尉迟嘉却将这传音一字不掉地听全了——

“尉迟嘉,如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你总得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又到底该怎么做呢?

走在大街上的卫襄忽然随手抓过一个跟着她的小厮,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厮诚惶诚恐且受宠若惊,顾不得多想,就老老实实答道:

“对于小的来说,喜欢自然是给翠花买好看的花儿戴,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米糕,还要好好当差攒银子,好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哦。”

卫襄淡淡地答了一声,这个答案在她预料之中。

翠花是母亲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人木木笨笨的,相貌也属于扔人堆儿里找不着的那种。

但还是有人愿意这么因为喜欢她而努力。

或许这世上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努力。

可没有人能告诉她,如果没有前世的那些事情,如今的她,又会不会还是喜欢着尉迟嘉。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可能尉迟嘉对她而言,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深深刻在心上一辈子的伤疤,虽然伤痛彻骨,却从不后悔,从不难过。

到最后,说不定不用柱国公太夫人和圣德皇帝相逼,自己都会心甘情愿为尉迟嘉守上一辈子。

然后重生之后,她就会带着前世的遗憾和痛苦,欢天喜地地嫁给尉迟嘉吧?

可惜,没有如果,就是没有如果。

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可以奋不顾身,但她不接受威胁和强迫,不接受那个将家人都拖入深渊的结局。

她再也不会为了曾经喜欢过的人,去做任何的努力了。

很快,卫国公府就到了,卫襄抱着一种即将要挨打的觉悟踏进了家门,迎面遇上了嫂子吴明秀。

“襄襄回来了,国公爷等着你呢。”

吴明秀笑容温婉地说道。

卫襄头皮一紧,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吴明秀的大肚子:

“侄儿乖啊,姑姑去了……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啊……”

卫襄姿态悲壮地走了。

吴明秀扶着腰一脸茫然,她这小姑子,什么时候热爱诗歌了?

倒是卫国公夫人一听说卫襄已经去了祠堂的消息,立刻就儿呀肉呀地哭着赶过去了,唯恐自己晚去了一会儿,小女儿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毕竟丈夫说什么有话要问,她觉得根本不能信。

一靠近古柏森森的祠堂,卫国公夫人就放开嗓子哭着往里冲,几个家丁都没拦住。

不过冲进幽暗的祠堂之后,卫国公夫人傻眼儿了。

眼前没有绳索板子,也没有血肉横飞,有的只是烛影之下,父女两人正在对着明晃晃的圣旨,大眼瞪小眼。

听到脚步声,卫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娘亲,就又将眼神放回了圣旨上,指着其中一个字,神色凝重:

“父亲确定这道圣旨有问题吗?会不会记错了?”

森森灯火之下,卫国公的神色更为凝重:

“当然不会,这个字,绝对有问题!圣德皇帝的名讳为‘昭明’,所以皇上自幼习字需要避讳,这个‘明’字向来都是月字中间少一横,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写全了!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这……父亲,一个字,又能证明什么呢?会不会是您想多了?”

卫襄努力想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卫国公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女儿:

“襄襄,身为朝臣,这个我是绝不会弄错的,就是皇上自己,也是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你就老实告诉我,皇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襄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去。

如今这个“皇帝”也真是够蠢的,你要装你也装像一点,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他们还不确定能收拾了他呢,所以,这件事情她要怎么跟父亲说呢?

她思忖了一番,只得悄悄在祠堂内布了结界,才开口道: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从前的姐夫的话,绝不会那样对姐姐……”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去见皇上的时候,可曾发觉什么?”卫国公问道。

卫襄保持沉默,她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老父亲说,皇上被人夺舍了。

卫国公见女儿还是不肯说实话,干脆言语相激:

“襄襄,如果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端倪,难不成你在蓬莱的这四年,什么都没学会?”

“我当然看出来了……”

卫襄直觉反驳,反驳到一半,反应过来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卫襄干脆心一横,眼一闭,接着说了:

“我……我觉得皇上可能是‘鬼上身’了……”

然后,她老老实实地等着父亲母亲勃然大怒,斥责她荒谬。

但是,祠堂里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听到父亲陡然急促的声音:

“来人,请家法!”

卫襄猛地睁开眼,顷刻间都要哭了——

“爹爹,我不说你叫我说,我说了实话了,怎么还要挨打呢?”

卫国公看向卫襄的眼神充满了令她毛骨悚然的慈爱:

“哎,谁叫你命不好摊上这种事情呢,乖,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不疼?哄鬼呢!

卫襄两眼一翻,直接装晕。

卫国公夫人几度收放的哭声终于响彻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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