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不知道……”
黑袍大叔眼神躲闪,但依旧是死鸭子嘴硬。
卫襄了然一笑:
“也对,你刚才就不肯回来救你儿子的命,现在你自然也是不会在意你儿子的命的,我问你也是白问,反正你的良心又不会痛。”
听卫襄这么说,正在挣扎的龙鱼身体慢慢僵硬,他虽然刚开灵智不久,但对于父子天性也是通晓的,他很敬仰他的父亲,也愿意维护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好像并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儿。
龙鱼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上了失望:
“父亲,你刚才,没有打算来救我吗?你,你不要我了吗?”
“没有,哪有……”黑袍大叔讪讪地否认。
但是龙鱼蠢是蠢了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放弃了挣扎,朝着卫襄嚷嚷道:
“既然父亲想要我死……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呸,什么人啊你,你父亲想要你死,你就真的去死啊?真是我们人类都没你这么孝顺的。”
卫襄对龙鱼这种愚孝非常唾弃,一甩手把它扔给了跟出来的小白,然后忽然指了指怒波渐起的大海:
“大叔,现在,跳下去。”
“你,你叫我?”黑袍大叔愣了一下反问道。
卫襄挑挑眉毛:“不然呢?船上不就你最老吗?”
“……”黑袍大叔很生气,他还没有一千岁呢,他能有多老?
而且,跳进这海水里,他是疯了吗?现在这海水已经开始被聚灵阵当成媒介吸取灵力了,他是有多傻啊他跳下去等着被吸干?
“我不跳。”黑袍大叔干脆利落地决绝了。
卫襄指了指天空:“大叔,我劝你三思。”
黑袍大叔一愣:“啥?”
卫襄:“记不记得你自己发的誓?”
黑袍大叔:“啥?”
卫襄:“不听话就天打五雷轰。”
黑袍大叔哈哈一笑:
“你这女娃娃真好笑,你当我傻啊,我是说过我不听话就天打五雷轰,但我可没说不听谁的话啊。”
卫襄指了指自己:“我啊。你不听我的话,你就天打五雷轰。”
黑袍大叔嗤之以鼻:
“女娃娃你可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能主宰天地的上古创世神吗?虽然你们是比我厉害一些,可是做人呢,千万不能太自大……”
黑袍大叔絮絮叨叨地嘲讽卫襄,丝毫没有发现他头顶的苍穹之上,一团乌云正在慢慢凝结。
这也没办法,黑更半夜的,的确也不容易发现。
但是直直劈下来的五道雷就很容易看见了——
只见五道天雷自那团乌云中,毫无预兆地劈下来,精准无误地劈在了黑袍大叔的身上!
“咔嚓!”
“啊!”
一声惨叫过后,黑袍大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甲板上一条头上长角的小蛇,像是被人扔烤炉里烤了一样,不仅浑身漆黑地冒着烟,还散发出一阵皮肉烤糊了的焦香味道。
祝言和蛇妖目瞪口呆,小白抱着弟弟龙鱼神色复杂,闻声跑出来的西泠倒是晃着脑袋到处找好吃的:
“刚才打雷了吗?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咦,小仙子,你们居然还有心思烧烤!不过你可真不厚道,烤肉居然没叫我,还有没有?好歹给我留一串儿呗?”
西泠啰里啰嗦地说了一长串话,才发现甲板上的气氛不太对。
他左右看了看,除了发现他们站的这一块儿的光线比较暗以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所以他最后将目光锁定了在了那条乌黑乌黑的“烤蛇”身上:
“小仙子,这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说完就动手去拿“烤蛇”。
奄奄一息,原本打算装死的蛟龙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怒吼:
“滚!”
“嘿,你这小黑蛇骂谁呢?信不信我把你一口给吃了?”
西泠冷不丁被骂,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拎起“烤蛇”就往嘴边送。
“不要!”
龙鱼和小白齐齐出声喊道。
西泠愣住了:“怎么,你们也想吃?”
龙鱼要哭了:“放开我父亲!”
“什么?……这是你爹?”
西泠一惊,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的那个黑袍大叔不见了。
他顿时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将手里的“烤蛇”给扔了出去:
“大叔你是被雷给劈了吗?你这是干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儿了?”
被西泠狠狠插刀的黑袍大叔:……一群该死的小兔崽子!
卫襄轻轻一扬手,将半空中飞来的“烤蛇”给接住了。
“怎么样?现在跳不跳?”卫襄波澜不惊地问道。
黑袍大叔忍着泪,弱弱地辩解:
“我,我跳进去会死的……”
“你是说聚灵阵会通过海水吸取你的灵力?”卫襄微微一笑:“别人跳下去或许会被聚灵阵给吸成人干,但是你……我相信你在这个结界里生存了这么多年,不应该会轻易死掉。”
说完,笑容就全部收了起来:“立刻给我跳下去,不然,就等着继续被劈。”
黑袍大叔憋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别哭了,你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女儿那么漂亮,哭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更不要说你这么个糟老头子,小仙子不会心软的,快跳!”
可能是被卫襄折磨得多了,西泠很喜欢看别人也遭受到跟自己一样的待遇,此时幸灾乐祸地在旁边补刀。
黑袍大叔彻底绝望了,终于放弃了反抗,没等卫襄动手,自己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海水中。
然后,漆黑一片的海水里就像是亮起了很多盏灯一般,璀璨一片。
“那是什么?”卫襄惊奇地飞身而起,想要靠近去看。
尉迟嘉及时拦住了她:“先不要过去,我去看看。”
夜色中,尉迟嘉紫衣翩翩地飞了过去,在海面上轻轻掠过,很快就折了回来:
“那是水母,他在身上藏了很多水母。”
“在身上缠绕水母?水母不是有毒吗?”
卫襄记得第一次去东海的时候,在东海之滨的临仙镇,曾经听说过有人被水母蛰了,然后中毒丧生。
“这种水母没有毒。”
尉迟嘉摊开手掌,给卫襄看他手心里的一小团还在发着光的软体动物。
小小的水母只有尉迟嘉的手掌心那么大,半透明的身体内,正在幽幽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看起来漂亮极了。
卫襄小心翼翼地从尉迟嘉手里接过这个小东西,好奇道:
“他不害怕被吸光灵力,就是因为这个小东西?”
“应该是,我先拿这只试试吧。”
说完,尉迟嘉再次从卫襄手里拿过了那只水母,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海。
“尉迟嘉!”
卫襄吓了一大跳,扑到船舷边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下可是把尉迟嘉给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也不等等,万一这水母不管用可怎么办?”
“不管用也没有关系吧,大不了被吸走一点灵力,反正又不会死。”
卫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在海面露出头来,笑嘻嘻的对尉迟嘉说道。
“襄襄啊。”
尉迟嘉忽然伸出手,将卫襄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欢喜。
卫襄这会儿却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推开了他,惊喜的喊道:
“尉迟嘉,我没有感到自己的灵力被吸走,这个水母真的有用!”
“是的,有用。”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被他和卫襄紧紧相贴在一起的身体,挤压成饼状的半透明小生物,笑容越来越灿烂。
既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不管黑袍大叔愿意还是不愿意,卫襄都强制性的从他身上将那些发着光的小水母一个一个救了下来,除了留给他一只,剩下的全部分给了其他人。
所以大家再次入水的时候,再也没有出现像祝言那样气喘吁吁的情况。
暗夜茫茫,海面上波澜起伏,一些人潜在海底,继续朝着北面前行。
一直走了,大概有一百多里,在前面带路的蛟龙才停了下来。
“就在那边了。”蛟龙重新化身为黑袍大叔,指了指前方。
卫襄借着手中水母微弱的光芒看了看,只见前方的海底似乎有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在暗无天日的深海幽暗之处,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那就是聚灵阵吗?”卫襄问尉迟嘉:“你不是博学多才吗?知不知道聚灵阵是什么个样子?”
“根据古籍中记载,最初的聚灵阵是以五行八卦之数,东南西北之方位,排列而成,远观之如同天地之熔炉。”
尉迟嘉没有辜负博学之名,很快给卫襄解释的清清楚楚。
“很好很好,那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卫襄在水中拍掌,很快朝着水晶宫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近了,她才发现这还真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阵法。
那些发出微弱光芒的水晶也并非真正的水晶,而是由寒冰凝成的巨大冰块,卫襄刚要伸出手去触摸,就感觉到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襄襄别动!”
尉迟嘉连忙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然后他抬起手掌心,直直地将一道金光第在了那巨大的冰块之上。
身处海底,他们除了传音是听不清楚任何声响的,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终于来了。”
这一声叹息,像是痛苦,又像是欣喜,其中复杂的意味让人心头忍不住发酸。
更可怕的是,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们的父亲。
尉迟嘉想起来的,是柱国公府祠堂里面悬挂着的那幅金戈铁马的人物画像。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半生戎马,最后马革裹尸。
卫襄想起来的,自然是自己那严厉又慈爱的亲爹卫国公。
离开家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想她?
其他两只妖怪和祝言也是各想各的爹,虽然印象很模糊了,但好歹还有个印象在。
就譬如此刻,寒冰中慢慢走出来的高大身影,就和他们的爹,很像。
“父亲……”
祝言泪光闪闪地喊了一句,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扑了过去!
“回来!”
卫襄急得大叫。
但为时已晚,祝言已经朝着那个身影抱了过去。
下一刻,那道人影却骤然虚化,祝言抱了个空,跌落在阵法中的冰块上。
“祝言!”
卫襄赶忙扑过去试图将他拉回来,因为她很清楚那股阴寒之气,如果侵入祝言体内,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但是当她接触到祝言指尖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真是太冷了,冷得她仅仅碰触了一下,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可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祝言一出场,就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呀。
卫襄咬咬牙,继续把祝言往回拖,尉迟嘉也及时出手,一道金光闪过,总算是把祝言和他身边的冰块分开了。
“孩子,为何躲着我?”
虚化的那道身影也在此刻重新凝聚成形,发出呓语一般的质问。
卫襄抬起头,看着这道高大的身影,胸臆间不由自主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成千上万年以前。
“你是谁?”卫襄仰头问道。
“我是你的父亲啊。”
虚影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慈爱,仿佛一个父亲在凝视着自己的儿女一般。
“我父亲还活着好好的呢,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说,你到底是什么鬼?”
卫襄毫不客气地问道。
那虚影似乎皱了皱眉,声音骤然变冷:
“你的父亲?你怎么能有别的父亲呢?生于天地之间的灵丹,你唯一的父亲,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你的父亲。”
“这你都知道啊,那你到底是谁?”
卫襄心中一惊,再次问道。
那道身影轻轻晃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是我离开这人间太久,还是你们的人间,已经没有我了?”
“你都不说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我们人间还有没有你呀?”
卫襄觉得跟这人对话好费劲。
就在这时,尉迟嘉安顿好了祝言,走了过来,打断了卫襄的纠结:
“襄襄,不必问了,他就是父神陨落以后,留下来的那一缕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