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金光的冰壳散落成星星点点如同萤火一般的金色光点,在大殿内游离飘散,如梦似幻。
散漫的金光映入男子如墨一般的双眸,如同漫天星辰倒映入寒潭,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原本无波无澜的绝美容颜上瞬间有了生气。
而在他的身体上方,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缓缓升起,闪烁着剔透的晶光,寒气伴随着光芒向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水晶球的出现,那些金色光点再次聚拢,慢慢地向着水晶球靠近,试图再次聚合。
而水晶球也再次慢慢向下落去,似乎是十分不舍得离开它借以存身的宿主。
“尉迟嘉,尉迟嘉,快起来,快走!”
卫襄在大殿里的角落里着急挥舞着手臂,唯恐寒冰本源和神格再次回到尉迟嘉的身上。
隔着层层的结界,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眸慢慢转动,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尉迟嘉……”
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卫襄的眼泪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她抬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破开眼前这重重的结界朝着那个人扑过去!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那双眼睛中一闪而逝的血光。
“分!”
德山老头抓住机会再次大喝一声,手中灵力一收,宛如一张大网一样,将水晶球和金色的光点牢牢地笼罩在内,彻底地将它们拖离了尉迟嘉的身体上方,总算是将它们与尉迟嘉彻底分开。
另一边,莱芜和芜青立刻接手,用灵力将之前布好的阵法打开,德山老头拖过来的寒冰本源和神格就被不偏不倚地送进了阵法中,朝着阵法中的恶蛟撞了过去。
在大家的预料中,原本这一撞,是足以将寒冰本源和神格送入恶蛟体内的,但是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寒冰本源和神格融合而成的金色水晶球在碰触到恶蛟的一刹那,就“嗖”地一声飞走了,躲在了阵法的另一端,无论德山老头再如何用灵力催动,都不肯再靠近恶蛟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德山老头大惊失色。
莱芜和芜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师兄一个人的灵力不足以驱动这个寒冰本源和神格的结合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阵法内出手,以图帮助德山老头将阵法内的三者融合。
但奇怪的是,无论三人有多少灵力注入到阵法中,那个金色的水晶球都只是逃来逃去,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在阵法内四处流窜,灵活地躲闪着,却绝不肯靠近恶蛟半分。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近一刻,三人都有一种体内灵力被掏空的感觉。
德山老头终于面色凝重地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它在顽抗?”
可是,真要抵抗的话应该是努力跑出这个阵法才对吧,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它嫌弃那条恶蛟,不愿意用他作为宿主。”
一旁传来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
三人转头看去,解除了封印的尉迟嘉已经站了起来,缓步朝着阵法走了过来。
尉迟嘉在德山老头身旁站定,眉目低垂,解释道:
“它们跟我相处了这么久,我大概能感知到它们的心思,它们嫌弃恶蛟的血脉污浊,所以才对其抵触。”
嫌弃?抵触?
德山老头和莱芜还有芜青三人齐齐傻眼儿——
一个寒冰本源和神格而已,顶天儿了只能算是神器,有什么资格嫌弃,有什么资格抵触?!
德山老头指着阵法内的那个缩在角落里,莫名有点儿可怜兮兮的金色水晶球,手指抖啊抖:
“难不成这么一个东西,居然还生出灵智来了?!”
“算不上有灵智吧,只能算是,对最基本的力量,有本能的感知。”尉迟嘉看着阵法内的水晶球,目露怜悯,“它们也会自动选择对它们最为有利的宿主,所以,之前才会缠上我。”
这……好像也有道理。
尉迟嘉如今是灵丹之体,本身还实力强横,而那条恶蛟,跟尉迟嘉一比,直接就被成了渣渣。
就好比吃惯了肉的狼,哪里肯去啃草?
可现在的问题是,尉迟嘉这块肉,是不可能再给它们吃了,它们只能啃草。
德山老头直接问尉迟嘉: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们接受这个宿主?”
“我来跟它们谈谈。”
尉迟嘉最终说道。
大殿内重重结界之内,毫无出路的阵法中,金色的水晶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缩在角落里。
尉迟嘉站在阵法外面,凝视着金色的水晶球,似乎在与那金色的水晶球对视一般,原本墨色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你过来。”他朝着金色水晶球伸出手。
这玩意儿能听得懂人话吗?
德山老头刚刚在心底默默吐槽,就看见那颗金色的水晶球骨碌一下子朝着尉迟嘉的方向滚了过去。
那速度,那姿势,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扑向自己的父母一般!
这玩意儿真的能听懂人话!
蓬莱阁大殿中所有的人都在瞬间震惊了!
而尉迟嘉也隔着结界,朝着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张开双手,金色水晶球狠狠地撞在结界上,想要扑进他的怀抱,却始终没能越过结界。
它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生了气,一遍又一遍地朝着阵法边缘撞过去,一副誓死也要穿过阵法的架势。
“这家伙脾气还不小哦!”
韩知非看着结界内这令人惊讶的一幕,在卫襄耳边感叹道。
但是卫襄眼睁睁地看着尉迟嘉朝着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张开双臂,看着那个金色水晶球拼命地要扑进尉迟嘉的怀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什么时候,尉迟嘉对着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张开过双手?
什么时候,他会愿意将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纳入怀抱?
可那只是一颗金色的水晶球啊,是寒冰本源和神格的结合体而已……一定是她想多了,对吧?
卫襄按了按心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那丝酸楚,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结界内。
结界内,阵法之外,尉迟嘉望着金色水晶球的目光中,怜悯更甚。
他收回了双手,语带叹息:
“这个宿主,你必须要,不然你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容忍你闯祸。”
“呜呜呜……呜呜呜……”
本来很安静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一阵呜呜呜的哭声,听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明白是在哭什么。
但是尉迟嘉好像听懂了,他对着那颗金色的水晶球笑了笑:
“你是说,你再也不敢惹祸了?”
金色的水晶球在阵法内蹦蹦跳跳几下,看起来像是点头。
“这样啊,我帮你问问我师父。”尉迟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很柔和。
对,他对那颗金色水晶球说话的语气特别柔和,卫襄笃定这一点。
她的心头再次掠过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那是一种说不清的酸溜溜的感觉。
结界内,尉迟嘉已经转过身,对着德山老头行礼道:
“师父,原本的寒冰本源已经和神格融为一体,而且,真的生出了灵智。它说,只要不把它和那条恶蛟一起封印起来,它愿意保持现在这样的形态,任由师父处置。”
“真的,真的生出了灵智?”
德山老头倒抽一口凉气,这什么世道啊,怎么有一种,只要是个东西,就能随随便便成精的感觉呢?
但是事已至此,光抽凉气也没用啊。
德山老头把这口凉气吐了出去,镇定地回了尉迟嘉一句话:
“你且等等。”
这等大事儿,他要和莱芜还有芜青商议一下,还要给各位祖师爷上柱香好好问问,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干!
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卫襄站在结界外面,原本因为尉迟嘉封印解除的那颗火热的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除了他刚醒来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朝着她的方向看一眼。
而她,只能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阵法内那颗金色的水晶球深情对视。
这个解除了封印的尉迟嘉,真的还是她的那个尉迟嘉吗?
一刻之后,蓬莱三个大佬商议过后,再次出现在了大殿中。
德山老头慎重地盯着尉迟嘉,做最后的确认:
“你能保证,它真的不再惹祸吗?”
“这要问它自己了。”
尉迟嘉恭敬地回道。
仿佛听懂了德山老头的话,阵法内的金色水晶球上,忽然分离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朝着阵法外面飞去。
“这是什么?”
德山老头迟疑着,并没有打开阵法放那个小球出来。
尉迟嘉再次替金色水晶球解释:
“这是它的元魂,它的意思是,它可以把元魂交给师父,如果它再惹祸,就可以任由师父处置。”
这……真是让人心动啊。
想想看,寒冰本源,和一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神格,就这么掌握在蓬莱的手中,即使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也足以震慑四方。
最起码,会让那些觊觎蓬莱的人彻底歇了心思。
而且,这样一个已经生出了灵智的神器,只要握住了它的元魂,就等于掌控了它的生死,再也不怕它附身于人,最后牵扯到自己的小徒弟了。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德山老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小弟子。
尽管德山老头一个字都没说,但卫襄还是读懂了师父的意思——
面对这样像是上天特意恩赐一般的东西,师父不可能不动心啊。
师父还能记得在意她的意见,这已经很难得了。
而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性而不懂事的卫襄了。
况且,护佑蓬莱,不就是她两世以来的梦想吗?
卫襄扯了扯嘴角,朝着德山老头露出一个笑容。
“师父,收下吧,收下吧,这是我们蓬莱的机缘。”她欢快地喊道,尽管她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全然褪去。
好吧,小徒弟同意了,那就说明她也不怕这玩意儿作乱了。
德山老头再无犹豫,伸手一捞,将那枚小小的金色水晶球握在了手里,确定了真的是一枚元魂之后,终于挥挥手,打开了阵法。
阵法打开的一瞬间,金色的水晶球就“嗖”地一下飞了出来,直奔尉迟嘉怀里,死死黏在了他的怀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叫声。
而尉迟嘉,也并没有将它抛出去,而是将它抱在了怀里,像是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它,动作和神色一般温柔。
大殿里的结界也逐一散去,程无心和沈良夜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看尉迟嘉怀里的那个金色的水晶球。
他们全都看向了卫襄。
他们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大殿中央抱着水晶球笑容温柔的那个紫衣男子,和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小师妹之间,彻底变了。
“小师妹……”程无心刚刚走到卫襄身边,准备安慰她两句。
耳边却忽然传来韩知非的惊叫声:
“白翼师兄晕倒了!”
“大师姐,白翼师兄晕倒了,我们快去看看他吧!”
卫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直奔白翼的方向冲了过去。
程无心眼睁睁地看着卫襄一阵风一样逃走,再看看大殿中央始终没有朝这边看一眼的尉迟嘉,沉默半晌,最终缠绕在手里的长鞭一甩,愤然而起:
“这算什么!我要替小师妹去问个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小师妹有多担心他?难道他怀里那颗破球比小师妹还重要?!”
“无心,不要冲动!”
沈良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程无心,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程无心心知有异,那股怒气却按不下来:
“怎么,我还不能去问问了?他从前怎么对小师妹的,现在呢?什么狗屁男人,猪一样!”
“不是不能问,是这个时候,不要问。”
沈良夜说了这么一句,就强拉着程无心离开,和卫襄一道去查看白翼的情况了,贺兰辰也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留下韩知非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都走开,有心想去瞧瞧那寒冰本源和神格的融合体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却不好意思一个人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喜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韩知非莫名其妙地跺跺脚,只能甩手也跟着走了。
大殿中央的人影,因为众人的离去,显得更加孤独。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似乎从前那个他寸步都不想离开的姑娘,一点都不重要了。
远去的人们也始终没有看到,紫衣男子渲染了淡淡金芒的眼睛里,慢慢地透出了如愿以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