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火云宗，仙云殿。

在卫襄足足揍了三十多个人之后，那些前来挑衅的修仙者终于是暂时滚蛋了。

至于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上前来群殴卫襄，自然是因为火云宗大批堂主反叛的事情好歹算是瞒住了，想要打群架的那些人仔细掂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那些人的目标，也已经成功转移了，从那虚无缥缈的火云秘境上，转移到了卫襄脚下实实在在的大鼎上。

松陵子虽然暗暗地为这事儿窃喜，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示了对卫襄的同情：

“卫仙子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想要保住咱们火云宗，也用不着这样以身犯险，去转移他们的视线……”

“无妨，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卫襄一眼看穿了这老头儿的口是心非，干脆有话直说，将手中把玩着的雕花镜送到了老头儿面前：

“这个镜子我会带回东海一趟，等事情了了，我会送还给你。”

“不行，这面镜子是镜王的本体，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

“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东西？难道一样东西让你们看守了几千年，就成你们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卫襄对松陵子的强词夺理表示严重不满，“再说了，你想要将镜王据为己有，你好歹也问问人家镜王自己同不同意啊！”

“问镜王自己？卫仙子你可真会开玩笑……”

松陵子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笑不出来了——

一个淡淡的女子身影忽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双妙目冷冷地凝视着他，带着远古神袛的威压，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四肢着地大礼参拜的冲动！

“这，这是……”

松陵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卫襄往他手里塞的那只玉手——

当时卫襄是带着这女子的影子去了山门外没错吧？可，可后来，就没见到了啊。

看着松陵子一脸懵逼的模样，卫襄反倒笑了。

她笑眯眯地凑到松陵子面前，问道：

“老头儿，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动判断别人心中所想，然后如数奉还这件事，是混元鼎自己干的吧？”

“难道，难道是……”

松陵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影，结结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还好有卫襄替他补充完整，这才让旁听的人和妖们听明白了：

“没错，就是我们的前辈，镜王女神出手相助的。她的本体是一面灵镜，能够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如同人照镜子一般，你对着镜子笑，镜子也会对你笑，你对着镜子哭，那镜子也只好还你两行清泪。”

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可怕的法术！

仙云殿内人和妖都在同一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

唯有松陵子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照这么说，是镜王前辈，觉醒了？”

“算不上觉醒，只能说是醒来了。”

卫襄转头看着身侧漂浮在虚空中的女子，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惋惜：

“她的魂魄连同本体一起被封印，沉睡了千万年，即使如今被火云宗的灵力供养了七七四十九天，对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充其量能让她魂魄重临世间而已。”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带她回东海？”松陵子接着问道。

卫襄一挑眉，笑了：

“不然呢？凭着你们火云宗的这点儿灵气，能够供养到她完全恢复吗？”

“我……”

松陵子顿时气短。

仅仅七七十九天而已，整个火云宗的灵气都被掠夺了大半，上万弟子都差点儿修为被废。

照这个进度，想要镜王完全恢复，最起码还得灵力供养几十年，那火云宗不得变成荒芜一片的死地？

松陵子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卫襄愿不愿意把火云秘境留下来的问题了，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留不起啊！

可是，镜王要是有一日重临世间，对这个世间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松陵子看着卫襄身边那个女子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三更，整个火云宗都安静了下来，四处一片暗沉寂静，只有山间各处的灯火辉煌灿烂，为夜归的人照亮脚下的路。

尉迟嘉牵着卫襄走在山间，紫色和蓝色的衣衫在夜风中交缠，衣袂飘飘中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卫襄手里拿着雕花的镜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仍旧喜形于色：

“尉迟嘉，这次我们带着它回东海，一定能够让你想起从前的。”

尉迟嘉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神情欢快的女子，神情在夜色中悲喜莫测：

“襄襄，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会呀。”

卫襄抬起头微笑：

“其实你别看我想方设法的想让你想起从前，可实际上我有时候也非常不想让你想起从前——你的镇魂兽应该能替你看得到，我们的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是什么样子的呢？

尉迟嘉阖眼片刻，浮现在眼前的全是绝望痛苦和无能为力。

长安城中热情似火的少女，柱国公府孤独绝望的卫襄，还有重生之后的种种纠缠。

还好还好，还好他们重生了。

尉迟嘉觉得庆幸，但他却品尝不出重生在这世间与她再次相见时的那种喜悦。

其实他也和襄襄一样啊，既盼着自己能想起从前，又希望自己永远都想不起来从前。

可那毕竟是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或许并不好，但失去了，就好像背叛了对方。

那些曾经的绝望和痛苦，如何能被自己这样轻轻松松的忘掉？

尉迟嘉伸手抱住了卫襄：

“襄襄，我会想起来的，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记得从前的那些孤苦的岁月。”

远处的密林中，小白猫蹲在胖胖身边，指着月下相拥的两人，纠缠不休：

“你瞧，你主子人家夫妻俩过得蜜里调油，留下你在这里形只影单，你还不如从了我算了！”

“闭嘴！”

正在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胖胖，转过头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

“……”

胖胖说的话，出口成真，小白猫立刻就变成了哑巴。

西泠在树底下发出嘲讽的笑声：

“怎样，觉得自己舌灿莲花，能言善辩是吧？活该，让你满口胡诌，挑拨离间！”

祝言在旁边惊讶的看了一眼西泠：

“你终于明白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满口胡诌，挑拨离间了？”

“那当然，你真当我傻呀？卫襄厉害不厉害，刻苦不刻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越厉害，我们跟着她越安心，我才不会再听别人挑唆！”

西泠冷哼道，说完了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了祝言：

“不过你也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说小仙子任何坏话了……”

祝言：……为什么他莫名其妙觉得眼前这个和人类男子没什么两样的妖怪，是在跟他撒娇？

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祝言全身。

“好了好了，都别废话了，快去收拾东西，听不出来吗，明天我们就要回东海了！”

祝言最终说道，转过身，逃一般地跑了。

胖胖蹲在树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直接就往树下面的西泠头上砸了一颗果核：

“怎么回事，你居然敢在背后说小姐姐的坏话？既然你觉得小姐姐不好，有本事你就别跟着小姐姐啊！一边死皮赖脸地跟着小姐姐，一边诋毁小姐姐，你算什么男人？！”

“男人，谁说我是男人了？”西泠不服气。

“什么？！”胖胖“噗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你的意思，你是个太监？”

太，太监？

西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跟着卫襄去长安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来自皇宫的內侍。

“你才是太监，你全家都是太监！”

西泠破口大骂。

“那你明明是个男人的样子，却说自己不是太监，那你是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变成女人啊？”

胖胖顿时来了兴致，眼神亮晶晶地问道。

“我，我……我能不能变成女人关你什么事！我警告你，以后少来多管闲事！”

西泠恼羞成怒，恶狠狠的朝着胖胖喊了一句，转过身匆匆走进了月色之中。

“哼，傻逼，你以为你是狐狸精啊，想变成男人就变成男人，想变成女人就能变成女人吗？”

胖胖不屑地冷哼。

狐狸精是个奇葩，可男可女，但是现在她跟朱云打的火热，眼见着是不可能再改变性别了。

倒是西泠，面对祝言的时候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要闹哪样。

不过……略略思考一番之后，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胖胖脑海中闪过，她难得的给了小白猫一个好脸色，扭头问道：

“嗨，猫小白，你说，男人也能和男人在一起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

小白猫眼神闪烁地回答道。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人和妖，男和女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他们妖怪，讲究的是随心所欲，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没有人世间那么多条条框框。

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年在野地里乱跑的妖怪了，既然能够化作人形，那自然要遵守人类的规矩，在人类正常的观念中，男人和男人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所以说，西泠要是真的对祝言生出点什么心思来，除非他真的能够把自己变成女人，不然的话，这就是在自寻烦恼啊。

这么一想，小白猫很是庆幸自己喜欢上的是胖胖，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怎么说也是一只强大的神兽，最最关键的是胖胖的性别，为女。

胖胖自然是不知道小白猫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犹自叹气：

“看来小姐姐真不是一般人呀，围绕在她身边的，居然有这么多奇葩。”

由于太过于惊叹，胖胖根本就没能压抑住自己心底的这点儿小惊讶，第二天一大早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跟卫襄汇报自己的发现：

“小姐姐，我跟你说，西泠那个变态，他居然在背后说你坏话，说你坏话也就算了吧，他居然对祝言有企图！”

“企图？什么企图？”

卫襄只知道西泠和祝言一直以来都是相依为命，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他对祝言的态度就好像，就好像你对姐夫一样！”

胖胖眼前一亮，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比喻。

“不，这不可能吧……”

卫襄也是吃了一惊。

虽说她对情感之事的包容度向来很高，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想看到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啊——

难道这世上又要出现一对莫离师伯和妄念镜灵吗？

可是莫离师伯可以为了妄念镜灵转世成女人，就是不知道西泠又肯不肯为了祝言变成女人呢？

不过想一想那画面实在是太美味，卫襄打了个寒战，很快丢开了这个想法。

随他们的便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呢，操这些闲心干嘛？

毕竟现在摆在她面前最实际的事情，就是如何才能万无一失的把镜王带回到东海去。

按照狐狸精的提议，自然是回到幽冥之城，然后从幽冥之城的空间之门直接回去东海，但是尉迟嘉却否决了这个提议。

“北海仙门的人在外面谋划这么多天了，他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如果我们再前去幽冥之城，被他们寻到蛛丝马迹，那么幽冥之城也会跟着遭殃。”

卫襄想了一下，觉得尉迟嘉说的很有道理。

虽然幽冥之城在凡人的眼里是很厉害的地方，但是在修仙者的眼中，最多只能算是一片比较让人头疼的鬼域而已。

就比如梦魇森林，听了会让人头疼，但真的需要走一趟的时候，有的是大胆的人敢闯进去。

尽管每次去幽冥之城的时候，卫襄都对幽冥城主毫不客气，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说让他挪地方，就让他挪地方，可这件事情上，卫襄觉得自己要真给幽冥之城招去祸患，那真是有些对不起他。

所以卫襄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做了个对大家都好的决定：

“算了，回去的路怕是没有捷径可走了，我们就这样吧，隐匿身形，悄悄上路，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追上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