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军士齐向苏让杀来，那些军士用的都是长枪大戟，一旦将圈子缩小，就危险得多了。苏让知道在不杀人怕是不成了，回手一剑，要削众人的咽喉。

谁料忽然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他知道是有人放冷箭，连忙用手拨开，这一分神，剑的准头便差了几分，虽然刺伤了身边几人，却并不重。几人连忙撤下，身后的军士又补了上来。

每次苏让动了杀机，都被乱箭干扰得剑招使不出威力，几个回合下来，虽然伤了二三十人，却几个没能击中要害，杀死的官军十分有限。许多人微一包扎，便又投入战局。

苏让本拟以他的武功，一招就能杀死一名军士，杀尽这些人也不过几百招罢了，哪知半晌功夫竟寸功未建，心中不免慌乱起来。向后一撤，想寻求机会。

他与近战的军士刚一拉开距离，远处的箭射来得更多了。苏让不敢怠慢，赶紧舞剑守住门户，将箭尽数挡开。一时间又成了只守不攻的局势。

当日在崇圣寺，他被六个和尚远远相击，还能用暗器还击，如今弓箭手弩手比当日的和尚多了十倍不止，苏让虽然自负，却也绝不认为自己能一招将这几十人尽皆击倒。

他暗自叹息：“苏让啊苏让，你怎地如此头昏，竟要一人与军队抗衡？如今没有死在江湖，却要死在这里，冤是不冤？”

军营四周火光一盛，军阵后方的弓箭手应声而倒。一队江湖汉子杀来，这队人约莫七十人，在军阵中左穿右插，把那阵法冲得虽还整齐，却已漏洞百出。

一个低沉的声音暗叫：“快跑！”

苏让早已清醒过来，知道有高人相救，头也不回，朝着个空隙便冲了出去。

他登上城头，点住了巡逻的守军，飞身向城外跃下，直向城外冲了三四里，这才停了下来。

可觉着背后始终有个人跟着自己，竟一步也没落下，自苏让功力大增以来，本就卓绝的轻功也更上一层楼，如今却有人能紧追不舍，端的是高深莫测。

“多谢相救！阁下神通广大，还请现身相见，我好日夜牢记。”苏让高声谢道。

“武功果然不凡，若是做个先锋，当能以一当千。”后面的人拍手笑道。

苏让回过头来，却见身后站着的，是个和尚，这和尚身着黑色袈裟，看不出多大年纪，听声音总有五六十岁，可看他的样子，却精神健旺，只有三四十岁。他白白胖胖，一双笑眼弯成月牙，可两条细长眉毛向下垂得低低的，又有些丧气，二者搭配起来，颇具喜感。

“你是道衍？”苏让问道。

“你怎么知道？”和尚吃了一惊，他二人素未谋面，苏让竟能猜出他的名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能用出神入化阵法，能把这么多江湖人士训练得井井有条，几可与军队相抗，又料事如神的和尚，还总想说服我为效力疆场，除了燕王的臂膀姚先生，又会是谁？”苏让心思活络，早已将之前所遇到的种种线索穿了起来。

“贫僧倒是低估了你，以你的天资，若能熟悉兵法，假以时日却是个帅才，做个先锋可屈才啦。燕王求贤若渴，派我前来找你呢。”道衍叹道。

“多谢了，可惜我习惯了闲云野鹤，那燕王每天一副要把江湖扫荡干净的样子，我可不敢跟着他。你替我谢谢他，将来若真的打起来，我保证不跟他为敌。”苏让摆了摆手。

“贫僧也是江湖出身，燕王嘴上虽总说江湖已逝，可那只是他对江湖现状痛心疾首。对于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他可是尊崇的紧呢。他见你雄心壮志，回去后从不记仇，还总是夸赞你与他性情相投。能得燕王如此青睐，可不多见啊。”道衍仍不死心。

“哦？那我倒是错怪他了？”苏让道，“今后江湖上有什么派遣，只需姚先生传个话来，我苏让欠你一命，只要是问心无愧，再难我也替你做了。但若是投身庙堂，做那些冲锋陷阵的事，却恕难从命了。”

道衍见苏让如此回话，知道无论如何今天也劝不了他，只是缓缓地道：“既然如此，今后苏先生若是有什么不便，也往北平捎个话来，我们虽入了王府，能做的事，未必就比不上江湖上那些自诩侠义之辈了。”

苏让知他说的是事情，他早已知道江湖中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多的侠客义士，阴险狡诈之辈一言难尽，可庙堂之上，清名如陆大荣的，不也是骄奢淫逸，贪生怕死么，大家半斤两而已。

这天下，始终是坏人比好人要多些。

苏让也不推辞：“多谢先生美意，他日若有危难必然相烦，只是如今我师门有难，清誉受损，我又看错了那陆大荣，洗清冤屈便要绞尽脑汁，实在不敢久留，就此告辞。”

道衍听罢哈哈大笑：“苏先生天资聪颖，却仍是当局者迷。”

苏让一头雾水：“请先生指教。”

道衍摆摆手，转身而去，只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诺大的山东，你早知道有那明察秋毫的好官，你又何苦舍本逐末呢？”

回声悠长，道衍的背影已消失于夜色之中，只留下苏让喃喃自语：“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自然知道道衍说的人是谁，自然是山东布政司铁尚书，他为官清正，有口皆碑，可不是陆大荣那沽名钓誉之人可比的。但对点苍弟子格杀勿论的军令便是他下的，自己去找他，他真的会听自己解释么？苏让心里可并没有底。

何况如今整个山东都如临大敌，陆大荣又是非不分，怕是早已将自己的画像传遍各府，自己便是想入城寻找铁尚书，怕是重兵把守的铁府，比陆大荣的军营更加难闯。

他忽然觉得，如果虞期在就好了，她有的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路子，一定能想出绕过官兵，见到铁尚书的方法，可如今，她到了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