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生性多动,见家中有人做客,对自己又十分亲切,不像母亲对自己那般严厉,并不急着睡觉,半夜里也想跑来找这个温柔的姐姐玩耍。
她年纪尚幼,哪里知道虞期的那些少女心思,只道她是发烧了,连忙关心询问。
虞期看她天真无邪,并不介意她的冒昧闯入,此时见她对自己关心,好感倍增。
许多年前的自己,不也是个这样纯真的小女孩么?
“姐姐没事,只是这炕头有些热了。不是太习惯。”虞期不知跟巧儿如何解释,信口解释道。
巧儿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虞期身前,小声道:“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能跟我阿娘说,不然她又要骂我了。”
虞期喜欢这女孩,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笑着说道:“我保证不和她说,只有咱俩知道,是什么秘密?”
小女孩道:“村头张家真的有貔貅,我亲眼见过的。”
虞期见她反复念叨这事,只觉得有些好笑,貔貅到底是传说中的神物,本不该存在在这世上,她却把故事当了真,或许只是张家养了只大狗或是什么动物,她便错认了吧。
她始终不愿拂了巧儿的天真烂熳,顺口回道:“是么,那它长得什么样子,被拴在哪里了啊?”
巧儿道:“它就在张家菜园子的地底下,长得什么样子我是没有看到,可是它还会说人话呢。”
虞期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巧儿想了想:“那日我想爬墙去他们家书上偷摘些果子,见那张家大叔在地里扒出个木棍子出来,用力一掰,地上就划出个大洞,可以走进去,貔貅就在里面。他带了不少饭食,尽是些大鱼大肉,要喂给那貔貅吃呢。”
虞期吃惊不小,怎么乡下人家,也会弄些机关暗道,再想到他家家境与村里其他人家大不相同,想来定是有什么隐情,可究竟是什么呢?
虞期又问:“那地洞里面的貔貅,都说了些什么?”
巧儿道:“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骂骂咧咧的,好像说什么‘不吃’,可吓人了,比爹爹还要凶。”
虞期惊疑地道:“怎么,你爹爹很凶么?”
巧儿眼中似乎燃烧起了一股怒火,不再像个九岁的孩子:“嗯,他经常喝醉了酒,打我阿娘,还骂阿娘是什么婊子,骂我是什么杂种……”
虞期心中大怒,难怪那妇人很少提及丈夫的事迹,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竟忍心动手打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还说出如此粗鄙之语。伤了那妇人的心也还罢了,巧儿虽然不知道婊子、杂种是什么意思,却很清楚这不是什么好话,他怎么连自己的女儿也要羞辱?骂巧儿是杂种,那不是连他自己也都骂进去了?
虞期道:“你爹爹好不讲理,眼看着过年不远,姐姐就留在此处,等他回来教训教训他,让他再不敢欺负你们母女,怎么样?”
巧儿感激地看着虞期:“姐姐真是个大好人,可惜爹爹已经两年都没回家过年了,不知今年还回不回来。”
虞期不解地问道:“那他过年不回家,在外做买卖赚的钱,怎么给你们捎回来?”
巧儿的口吻更加决绝起来:“他什么时候给家里捎过一文钱,如果真有钱拿,娘亲又怎么会每日这么操劳?”
虞期道:“这人怎么连家都不回了,他一个男人不为家里赚钱,可苦了你们娘俩了。”
巧儿道:“他永远不会来才好呢,我和娘亲苦点累点,也比受他的打骂强得多了。”
虞期见巧儿怒火不息,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就算是等到过年,若那男人还不回来,自己总不能保护这母子俩一辈子啊。
只好安慰巧儿道:“姐姐明天就去村头张家看看,若是找到了那貔貅,捉来给你看看解闷,怎么样?”
巧儿毕竟年幼,听虞期如此说,心中的悲愤很快便去了大半,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姐姐你捉住它,让它吐钱,那样整个村子就都不用再受穷了。”
虞期倍感欣慰,这妇人果然是知书达理,教出的孩子也如此明理,不为了贫穷困苦唯利是图,也不为对父亲的仇恨牵连旁人,倒是小小年纪就有一副侠义心肠,比之寻常的侠士更加难得。
她更难想像的,却是那男人,有这样的贤妻慧子,该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事,为何他却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来。
此事不可再提,虞期只是哄着巧儿:“巧儿乖,早些休息,姐姐也要睡了,不然明天哪有力气去打貔貅啊。”
巧儿听虞期说得颇有道理,不在打扰,向虞期问了安,急匆匆地就跑回了母亲的房间,却又好奇心盛,心里想着那貔貅,一夜未困,直等到外面有公鸡打鸣,才伴着山前升起的红日,缓缓睡了过去。
巧儿刚刚睡着,那妇人和虞期却相继醒来。妇人手中有了银子,要去城中买些粮食鱼肉回来,虞期则一来探探张家地道的虚实,二来在村中继续寻找孟少陵的线索。
妇人蒸了一锅馒头,和虞期分着吃了几个,自己带上一些,又给巧儿留了些,便往城里去了。
村头张家并不难找,因为村头上只有这一家。
张家独门独院,与村中其他院落格格不入。其他地方都是些土屋竹篱,唯独这家使用青砖围的院子,隔着院墙,便能看见主屋的房顶,用的是青碧色的瓦片。虽然比不上城中富户的高宅大院,但在这穷僻的村子里,仍是威严气派,鹤立鸡群,许多未出过村子的人,甚至觉得皇帝的皇宫,便是这个样子。
房子大了自有大了的好处,院子里弯弯绕绕,随意便能找到个角落荫蔽行踪,虞期找了个靠近后院的房顶俯下身子,守株待兔了起来。
她听巧儿描述,这地道中多半是关了什么要紧的人物,说不定是这张家就是为非作歹,靠着绑票勒索发的财。
“等张家的人自己打开机关,他们今天一定会来的。”虞期在一旁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