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布帘子唰地一下拉了开来，外面走进个女子来，她凤眉如月，笑靥如花，双眸晶亮，琼鼻秀挺，虽已年过三旬，却风韵犹存，是个十足的大美人。苏让心无杂念，却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身姿挺拔，双手插在后腰，气势汹汹地吼道：“好你个喻小川，老娘辛辛苦苦做的酱驴肉，你就这么糟蹋？”

原来这店家名叫喻小川，听起来就不算大气，果然当家的还得是他老婆，这燕赵大地的豪杰，从来也不止有男人。

那喻小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妻子道：“娘子，我这就是一时技痒，你看这客官不是吃的好好的么？再说，我这吃食名叫金月抱缺，它虽是驴肉和火烧做的，可是只是叫个驴肉火烧，未免太过直白，不够风雅。”

那女子瞥见苏让吃得正香，消了消气，摆了一副笑脸冲苏让走来：“贱妾刚刚外出买菜回来，怠慢了客官，我们小店还有新卤的驴肉，还会做些特色的素食，客官可要尝尝？”

苏让刚刚将最后一口火烧送下喉咙，喝了口茶顺了顺，缓了半天才笑着说道：“不劳老板娘费心，我已吃饱了，这金……金什么……”

喻小川在一旁搭茬道：“金月抱缺！”

苏让道：“这金月……抱缺，驴肉好吃，火烧更是烤得恰到好处，相得益彰，只是这名字太过拗口，还是驴肉火烧方便好记。”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向着喻小川道：“听到没有，你天天读那些书，也没考上个举人，就只会跟我显摆，连给菜取个名字别人都看不上。你既然也愿意做菜，怎么不学我家祖传的菜谱，学起来可比你那些老子孙子的有意思多了。”

喻小川仍是跪在地上：“你也知道我学的是老子、孙子，那都是道家玄学，兵家计谋。如今恩科都以孔孟之道取仕，我所学的却用不上了。”

老板娘道：“既然用不上，你还学他作甚！”

喻小川道：“为了保境安民，不似百年前一般再被鞑虏所侮！”

老板娘勃然大怒：“双喜儿，家法伺候！”

不多会，后院一个女孩闻声匆匆冲了进来，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中正抱着个三尺来长，与她小臂一般粗的擀面杖。

“夫人，那擀饺子皮的一时找不到了，这擀挂面的您将就着用吧。”双喜儿说着，将擀面杖递给老板娘，自己则转过身去，不忍直视接下来的画面。

老板娘一手接过擀面杖，向喻小川骂道：“保境安民是吧！你先给我保住个自己我看看！”

苏让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可乐，待到老板娘举起那硕大的擀面杖来，他实在不忍看人当众施暴，扫了男人的颜面。在背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老板娘听到咳声，方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客人：“哟，我这猪脑子，忘了店里还有客人，客官见笑了，我这有自家酿的青稞酒，送您一壶，您喝得醉了，就眼不见为净了。”

苏让看这老板娘并没有饶了喻小川的意思，忙上前调解道：“这位喻大哥外有宏图之志，内能烧菜做饭，是天下英雄的楷模，又能娶到如此剽悍……咳咳……如此贤惠的夫人，定是天下难寻的好男子，老板娘你若打死了他，岂不可惜？”

老板娘道：“哼，他是好男子，我就不是好女子了？他整日只知看他的书，或与客人攀谈些所谓国家大事，却要老娘一人操持这酒家赚钱度日。那些个江湖人，又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了。”

喻小川插话道：“我也不是只知看书攀谈，这不还做了这金……这驴肉火烧？”

老板娘怒道：“还有脸说，老娘腌的酱驴肉，直接吃不比这劳什子火烧好吃的多了？费这牛劲，做了个充饥用的主食，亏你想得出来！”

喻小川道：“他日天下大乱，我们就要靠它度日呢，既能保自己活的舒坦，也能为王师保境安民尽一份力。”

老板娘还未答话，苏让却接了过去：“天下大乱，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

喻小川瞥了一眼老板娘，见她并未动怒，似乎也是想问这个问题，便道：“我每日迎来送往的客人不计其数，他们有逃难来的，也有江湖侠士，这保定府发生过的事，全在我心里，天下的事，也知道个七七。近些时候他们常说官府正广募兵丁，想是战事将起。我常以诸葛武侯为楷模，自当临危受命，为天下苍生谋福。”

老板娘将擀面杖举过头顶：“诸！葛！武！侯！我看你脑子像猪，身子像猴！你先挨得住老娘的打，再做什么带兵打仗的春秋大梦！”

苏让却琢磨出了什么，连忙制止老板娘：“老板娘且住，喻大哥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呢。我听说当年诸葛亮造了木牛流马运送粮食，又教人制作馒头，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喻大哥发明这驴肉火烧，倒与诸葛亮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喻小川忙应和道：“正是正是，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老板娘道：“呸，真当老娘没念过书么？大军开拔，吃不上米面，却要吃这稀奇古怪的驴肉火烧，这叫‘何不食肉糜’。”

苏让道：“军中之人，只吃些米面主食，虽能吃饱，毕竟其力不足，如能补些肉食，自然大不一样，军中虽没有驴，可激战下来，总有好些死去的战马，马与驴有些相似，若不好好烹调一下，岂不浪费？”

喻小川仿佛遇到知己，又应和道：“正是正是，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老板娘听他俩一唱一和，默然不语。

喻小川跪了半晌，见她也不言语，也不责骂，却不敢起身，只是转向苏让，想他道谢去了。

却听老板娘忽然嘴里嘟囔了几句：“你是要给朝廷的大军当厨子？打起仗来，危不危险？朝廷的大军，最少也有几十万人吧，你说我们若是做了你那火烧给他们，得卖多少钱啊？等等！你说我们这么干，会不会被人辱骂，说我们发国难财啊？”

她连问了几句，这次却轮到喻小川没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