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照寒水,渺渺清风吹落花。
那些士兵靠近我们之后,大声喝道:“大胆逆贼!我们乃是严世蕃所派剿匪大军,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望着滚滚尘烟不断地向着我们靠近,我的内心不由得暗暗叫苦,却也不禁感到疑惑。
倘若此番前来的援军是陆绎安排的锦衣卫,那么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毕竟这也符合陆绎的用兵。但这些士兵却自称是严氏父子所派前来剿匪,那就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了,毕竟我们与严氏父子之间虽然不是朋友关系。
的确是与严氏父子的政敌徐阶徐大人之间互为盟友关系。但倘若严氏父子想要与我们翻脸为敌,早就应该对我们动手了,又为何便便选择这个时候来抢锦衣卫的风光?
我心中琢磨着,手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这时陆绎看准时机将手一横,对准我的胸膛直插而来。我赶忙躲闪,却还是被陆绎的掌风划破了胸侧,我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但也正是这股疼痛,令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看着这些士兵的态度,似乎与陆绎并非是一伙的。倘若他们早有串通的话,以现在陆绎这六亲不认的状态,这些士兵又怎么会送死呢?
那么这些士兵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一面狼狈应付这陆绎对我的攻击,一面思索着,突然间,一个足以令我感到惊讶地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严氏父子所派来的士兵,前来攻打我们应是其次,其更重要的任务,是借此机会除掉陆绎等这些锦衣卫的精英骨干,从而更好地控制锦衣卫为自己所用。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现在危险的,只怕不光是我们了……
山谷之中,仲杰与绍庭从相对而立已然变为了站成一排。二人口中不断喘着粗气,望着乌泱泱的人马向着自己而来。
仲杰忍不住笑道:“看样子,你们锦衣卫也是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了啊。”
绍庭阴沉着脸:“趁人之危,背后捅刀子,的确是严氏父子那两个小人做事的风格。”
说着,绍庭看向了仲杰,问道:“你觉得对面大约有多少人?”
仲杰思索一番,答道:“看这阵势,少说也有三万人,说起来这么多人跟在你们的后面,你们就一点察觉都没有吗?好歹你们也是锦衣卫啊,专门负责跟踪调查别人的,怎么反倒让别人给算计了。”
绍庭叹道:“实际,在我们眼前的这些人绝大部分并非是大明朝的士兵,而是倭寇。”
“你说什么?倭寇?”仲杰惊讶地说道。
“不错,这些人,乃是那严世蕃的好兄弟罗龙文的手下。那罗龙文本是歙县的一位墨工,后将自家产业做大。在与严世蕃相识后,成为了他的幕僚,并官封中书舍人。当然,这个罗龙文之所以能够被严世蕃看中,是因为他背后庞大的倭寇势力。”
说着,绍庭不由得长叹一声。
“不久之前,老把都儿犯我蓟西,严世蕃特意奏朝廷,请求罗龙文带兵剿匪,我本以为严世蕃是想借此机会去什么地方捞一笔,没想到这次的目标竟然是我们。”
仲杰看着绍庭:“从你话中听来,你对这位严世蕃严大人似乎很是熟悉啊?”
绍庭阴沉地脸,此时突然多出了一丝忧伤之情,只见他发出了一声苦笑,不住地摇着头。
“自然是熟悉的很,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毕竟我与那严世蕃有着父子之实。”绍庭说道。
仲杰大惊:“你说什么?你是严世蕃的儿子?”
绍庭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我与严世蕃虽是父子,但却并无半些父子之情,对于他来说,我的存在他并不在意,当初若不是因为贪图我母亲的美色,也不会有我的降生。”
“想不到你也是个可怜之人。”仲杰说道。
绍庭冷笑一声:“有甚可怜,比起那些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起码我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还能决定自己的活法。不然我也不会主动迎娶陆家大小姐,并加入到锦衣卫之中。”
仲杰点了点头:“难怪陆绎会如此信任你,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绍庭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军:“看样子罗龙文并不在这里,不过领军之人是他手下最为得意的副手,你觉得咱们有多大胜算?”
仲杰笑了:“绍庭兄是在看玩笑吗?即便是你我联手,再加咱们身旁这些兄弟们,加起来也超不过三百人,对面可是三万大军,你我就是武功在强,也敌不过那么多么人啊。”
绍庭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似乎我们只有撤退逃跑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仲杰摇了摇头:“那也得让你失望了,为了防止你能够突破我的防线进入雾灵村,这山谷后的道路已然全部被我们给封锁死了,即便是我们,除非前往雾灵山山口从正道出发,否则一样被困死在这里。”
绍庭望着前方的人马:“那么倒也省得临时去设计那些有的没的战术了,如今想要活下去,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说着,绍庭抖擞精神,打算向前冲去,却被仲杰一把拉住。
“不可冲动,以你我的能力,想要于三万大军中冲出重围,也颇为勉强,更何况你我身后还有这么多有伤在身的门徒、战友,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过去,岂不是等于以卵击石,前去送死嘛。”仲杰说道。
绍庭冷冷地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很讨厌你们这些人吗?就是因为你们身为一群刺客,却总是假惺惺的用仁义道德来标榜自己。而事实,你们这些人会成为刺客,和我们这些人会成为锦衣卫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为了谋生罢了。说白了不过都是一群被抛弃的自私之人,却又什么正义可言。”
仲杰看着绍庭,慢慢松开了手:“也许你说得都是真的,不过我却并不能够认同你的这番话。我们虽然都不过是群可怜虫,但这些可怜虫倘若不能够懂得团结合作,那么却又为何生在这个世等待着被人杀掉呢?”
绍庭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在团结,也不过失群可怜虫罢了,能够活下来,再谈理想吧。”
说着,绍庭举起金刀,大声喊道:“弟兄们!敌方人多势众,唯有突围方能生存,不想就这般死在这里的,就跟我冲出去!”
言罢,绍庭挥动着手中刀,直奔敌方大军而去。在他的身后,数十名锦衣卫纷纷抽出腰间的金刀,打算跟着绍庭一起冲出重围。
仲杰望着绍庭等人的背影,摇了摇头。然而此时他已无闲心再去为绍庭担心,绍庭与他的锦衣卫们毕竟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精英部队,无论是纪律性还是作战经验都十分的优秀。
在对比仲杰身后的这些人,除去清丰等十余名门徒之外,不过都是些毛贼盗匪罢了,不要说突围,只怕光是见到敌方的阵势,便打算举手投降了。
此时此刻,几名盗贼来至了仲杰的身后,问道:“这……这……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啊?”
“万老大一开始可没跟我们说过是这种情况啊?要知道是这样,我们打死也不会跟你来的。”另一名盗贼说道。
接着,数十名盗贼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仲杰看着众贼匪,笑道:“各位,实在抱歉,莫要说你们,就是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结果。现在我想我在跟给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不如给各位画个道,也好供各位参考。”
“什么道?快说快说!”众贼匪立马来了兴致。
仲杰指了指前方的人马:“这第一条道,自然就是马投降。这些官兵是冲着我们来的,本来也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若能够说明事实,我想他们倒也不会为难你们。不过万一他们要是没能达到他们理想的战果,那么会不会那你们来充数倒也不好说。”
众贼匪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这不行,那些当兵的一个个坏得很,哪里有什么信用可言,我们投降,等于是直接把脑袋送给他们。”
“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还有第二条路。”仲杰说着,又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各位虽然在战斗方面可能不是那些官兵的对手,不过在这里,兵法和武力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能够解决问题,虽然同样具有一定的危险,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借一下各位的力量给我。”
贼匪们各个一脸疑惑:“力量?我们能有什么力量。”
仲杰摇摇头,笑道:“各位恐怕是都有些太小看自己了,实际,在这里,各位的力量要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强大得多。”
说着,仲杰回头看向即将靠近自己的大军,神秘一笑。
密林之内,岸查、殷枫与碧云背靠着背,组织着奈荷等人将地还活着的伤员一一扶起,并聚拢在一起。
在他们不远处,滚滚浓烟正不断地向着他们的方向飘来,虽然是白天,但熊熊的火光还是照的整片林子一片通红。
殷枫一面组织着自己的门徒聚集在一起包扎、处理伤口,一面抱怨道:“放火烧林,还真是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兵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碧云则在一旁笑道:“妹妹还是太不了解这些人了,以这些人的脑子来说,又怎么会想得到放火这种一本万利的计策,想必这军中必有高人坐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林子的入口处定还埋伏着大批的伏兵,就等待着我们逃出去,他们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若不想被大火烧死就选择被那些混蛋抓住,想得倒还真是挺美啊。”岸查咒骂道。
碧云此时突然收起了笑容,忍不住长叹一声:“虽然阴毒,但是的确是最为有效,也最难以破解的办法。如今你我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过近百人,并且多半都有伤在身,而咱们身后的路又已经被毁去,虽然不想这般说,但是恐怕此番我们多半是要死在这里了。”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一定要争取。倘若现在就放弃,那么就真的全完了。”岸查义正言辞地说道。
碧云看着岸查,指了指身后的人:“你总是这么的激情豪迈。不过现在可不是光靠激情便能够活下去的时候。你看看咱们现在的人,很多人连站起来都已经很困难了,又谈何冲出去。”
殷枫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以我们现在的战力来说,想要让大家一起逃出去,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岸查惊讶地看向殷枫:“怎么?连你也放弃了吗?你可不要忘了,现在这里你我是这些门徒当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倘若连我们也放弃了,那么他们又该怎么想?”
殷枫看着岸查:“可是……”
“你放心,如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即便是我死在这里,也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岸查说道。
殷枫生气地骂道:“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不许死啊死啊的胡说!你说得对,现在我们身为堂主,更不能当着晚辈言弃,虽然渺茫,但逃出这里也不是毫无希望。”
就在岸查与殷枫交谈之际,碧云在一旁看着二人,忍不住笑了。
待二人说完,碧云突然说道:“虽然不想就这样打击你们,但你们若是说想要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逃出敌人的包围圈,可以说跟没毫无希望。”
岸查生气地:“你怎么还在说这些……”
碧云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说的是在没有牺牲的前提下,但在付出一定牺牲的情况下,却也不是毫无希望。”
“你还是别往下说了,我们是一个人都不会放弃的!”岸查说道。
碧云笑道:“志然,你最好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因为对于你们来说,这可能是你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