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开一只青,雨落万草生。
京城外东南部有一小县,名为宝坻。此县虽不大,却为朝廷储盐之所,故而人烟繁庶,贸易兴旺,可谓“富商巨贾,货置丛繁”
县中一酒馆之内,我与一名男子面对面坐在一起,相视而笑。在我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流沙门门主,罗诛辛。
罗诛辛看着我,将身前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想不到我躲到这种地方,却也能够被你找到,倘若刘和峰能够有你一半的智慧,我早就得被那些人乱刀分尸了。”
我笑道:“罗兄说笑了,以罗兄的本事,如果真想躲起来,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能够让我找到。与其说是我找到了你,倒不如说是你希望我来找你。”
罗诛辛再次饮下一杯酒:“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不是你要来找我,也不是我要你来找我,而是我们两个人因为有着共同的利益,现在需要合作。”
我看着罗诛辛:“如此说来,你知道我要来干什么?”
罗诛辛点了点头:“你们之前干了那么大的事情,只怕是想不知道都有些困难吧?重生门以最小的代价从朝廷和锦衣卫的手中顺利逃脱。这件事情早就在刺客圈内传开了,并且还被不少人添油加醋当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我忍不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兴趣哪一日去茶馆好好听听那些发生在我们身的英雄事迹。倘若那些人就在现场的话,当时的惨状一定会让他们对自己编造的故事感到可笑。”
“江湖传言,也就当做个笑话便好。不过说实话,虽然雾灵山一战你和你的那些门徒们干的的确漂亮,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又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了。”罗诛辛说道。
我看着罗诛辛,问道:“哦?还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你想不通?这倒是新鲜了。”
罗诛辛笑道:“我不说你也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否则你也不会专程来这里找我。说实话,如果我是你,在我逃离雾灵山之后,我会做两件事情。”
“那两件事情?”我问道。
罗诛辛装作正经地说道:“立即返回雾灵山,先杀陆绎,再斩徐阶。”
我笑着饮下了一杯酒:“说得不错,那么我想你也一定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这两个人都还活着了?”
罗诛辛点了点头:“陆绎也好,徐阶也罢,作为对手,虽然十分的难缠,但却也算是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了。这两个人一旦身死,朝廷与你们重生门之间的矛盾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化解,反而仇恨会更加的深。倘若这二人接手之人是个草包也就罢了,如果是更加难缠之人,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罗诛辛再次饮下一杯酒,接着继续说道。
“而倘若如果你们能有以让对方无法拒接的条件再次结盟的话,那么起码在那二人身死之前,重生门将会有大把的时间恢复自己的元气,同时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积攒势力,成为足以和朝廷对抗的组织。”
罗诛辛突然将酒杯一放,身子向前一倾,几乎快要贴在了我的脸。
“但这也意味着,这个你花费毕生心血建立的组织,从此也将与你再无瓜葛,你真的舍得吗?”罗诛辛看着说,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看着罗诛辛,抬手轻轻拨开了他的脸,笑道:“罗兄虽然生性比较散漫,但说起来也是一门之主,当你从一个高度迈向另一个新的高度之时,你的视野也会变的大为不同。”
罗诛辛坐回了自己的坐位:“哦?有何不同之处?”
“当初作为一名普通的刺客之时,每日所想,无非不过是如何完成一项任务,能够多想到的,不过是这项任务究竟是否应当接下,任务的背后有牵扯些什么。”我缓缓地说道。
罗诛辛点了点头:“那时却也的确是最为无忧的生活。”
我笑着摇了摇头:“然而当你成为一门之主之后,你心中所想将不再是一件任务的成败与故事,而是整个组织下成败千人的生死与发展。而也正是由于格局的成长,才让我明白,一个人即便是在强大,也不过左右一个组织五十载的兴衰罢了,而想要一个组织能够真正的千秋万代,培养出优秀的人才,为后人铺下正确易走的道路,才是真理。”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后面的人在铺路了?”罗诛辛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实在是太傻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帝国,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你不会真的以为,后人们能够念你的好吧?在我看来,他们能不能保住你辛苦留下的基业,都很难说。”
我低下头,沉思了一会,随即笑道:“后人之事,并非是我能够左右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够做到的,不过是做好我应该做的,剩下的事情,便看天意吧。有一句话你说错了,重生门并不是我的,而是那些与我有着同样的理想与遭遇的千千万万的门徒,所以,即便我不在拥有它,对我来说,也毫无怨言。”
罗诛辛听罢,突然哈哈大笑:“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从我见你第一面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果然没错,也不枉我专门留下线索让你找到我。”
我微微一笑:“那么我想我们也应该好好谈谈了,这一次你我之间的合作,你想要得到什么?而我,又能够得到什么?”
罗诛辛笑道:“你还是那么的不客气,很简单,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其实是一样东西,这也正是我找你的原因。”
“哦?愿闻其详。”
宝坻以北蓟州北部,有一山名曰白蛇谷,因民间故事中白蛇、青蛇“修炼”之地白蛇谷与青蛇沟而得名,有神龙瀑布、清凉谷、天然石壁图等众多景观。
然而就是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游玩圣地,却隐藏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惊天秘密,倘若我不是亲自来此亲眼看到,却也是万万不敢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白蛇谷中,最负盛名的一座山名为将军岭,此处为大明**事要地,登临远眺,视野开阔,可尽览黄崖关、太平寨长城全貌。
戚继光将军任蓟镇总兵时,经常登临此处视察军务,故此得名将军岭。
将军岭西北方,有一片密林,此林树高林密,遮天蔽日。传闻中的奇树青蛇柳就生长在其中。此树干、枝一年四季常青,形态就像青蛇一样。随着季节变化,枝干颜色深浅也在随之变化,更为奇特的是,青蛇柳聚丛生长,每丛树都是由数棵组成,旁逸斜出,枝繁叶茂。
就在此密林之中,总是能够隐隐传来阵阵喊叫之声,当地的山民曾有人前来调查那声音的来源,却没有一人活着归来。于是便有这林中有鬼怪的传说。
实际林中自然不会是有鬼,而那些鬼的真实身份,则是我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我们。
密林之中,我与罗诛辛,仲杰一身黑衣,谨慎地在林中游窜着,不时停下脚步观察着周围。
林中任务不比其他场地,虽然因为多有掩护之物而不易被外人发现,但却也同时很难发现周围是否有敌人。一旦稍有不慎,很容易自己将自己暴露给敌人,因而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我们三人正于林间缓慢地行进着,这时,罗诛辛突然对我与仲杰一摆手,我们马会意,迅速的藏在了大树之后。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阵脚步声缓缓向我们走了,我偷眼观瞧,只见四五名身穿寇甲,手持寇刀的倭寇正在林间巡逻,我见状赶忙藏好身形,以防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
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逐渐离我们远去,我们三人这才从各自的藏身之处出来,聚集在一起。
“想不到那些倭寇居然已经打入我大明国如此之深入,竟然赶在京城附近如此明目张胆的设立自己的营寨,想到戚将军、俞将军在沿海一带如此卖命,实在是着实令人感到讽刺。”我叹息道。
罗诛辛冷笑一声:“女人就是如此多愁善感,现在可不是你在这里忧国忧民的时候,从这一路我们看到的人数与装备来看,此处的倭寇要远比我之前得到的情报要多得多,并且训练也十分的精良。”
仲杰看着罗诛辛:“那些倭寇倒还好说,我更关心的是,我们要见的人会不会在这里出现?”
罗诛辛微微一笑:“放心,自从那汪直死后,能够一下在调动如此规模的倭寇之人,除去那罗文龙之外,整个大明国不会再有第二人。而能够让罗文龙带领如此多人在如此靠近京城的地方扎根并且还能够让京城毫无察觉,除了那位大人物之外,又有谁能够做到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罗兄说得有道理,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向前吧。”
罗诛辛摆了摆手:“不急,再往前的道路,需要更加的谨慎,因为除去那些倭寇之外,还有不少对我们刺客的套路颇为熟悉之人,我想如果想要偷溜进去,需要好好地筹划一番。”
我看着罗诛辛,问道:“你就如此确定那个人也会在这里吗?”
罗诛辛笑道:“自然,因为我对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单单刚刚那几名倭寇巡逻时的站位,我便知道出自我们流沙门。”
“如此说来,那严世蕃不但勾结倭寇,并且还私养贼匪,光是这两条,就足够要他的脑袋了。”仲杰说道。
我点头道:“这不正是我们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嘛。好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是不多了,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计划计划了。”
密林的最深处,竟是一片布置严谨的林中之寨,寨子利用周围的树木与栅栏,修建了一圈密不透风的围墙,并且每隔十步便设有一哨岗。
寨内林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军帐,其中最大的一顶帐篷周围,围满了戒备森严的倭寇、士兵以及刺客,而帐篷之内,则不是传来欢歌笑语。
帐篷之内,一名身材又矮又肥,面目丑陋并且有着一只瞎眼的男子坐在正首,大笑着一面喝着酒,一面与身旁的人交谈着,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罗龙文与刘和峰。在他们的下方,则是数十名身着暴露,头戴面纱的绝色女子在翩翩起舞着,而我,则就在这些女子当中。
严世蕃一面喝着就,一面对罗文龙说道:“罗老弟,这几日不见,想不到你手下的这些勇士们一个个更加的强大了,我实在倍感欣慰啊。”
罗文龙摆了摆手:“世蕃兄谬赞了。哥哥好不容易为弟弟我争取到的立功良机,却被那姓徐的渔翁得了利,实在是令弟弟我时刻感到惶惶不安。”
“唉,这件事情也怨不得弟弟,谁能想到那姓徐的为了争宠,竟然愿意自斩双臂,虽然这次让他占了便宜,但他却因此失去了重生门的帮助,而我,则得到了刘门主的鼎力相助,这一失一得,胜负自然明了。”严世蕃得意的说道。
刘和峰赶忙行礼:“严大人这说得哪里话,能够投靠大人麾下,那是在下的荣幸,只可惜少门主被那重生门之人害死,才让在下得了这个便宜。”
严世蕃笑道:“刘门主说笑了,想那罗诛辛不过黄口小儿罢了,又能有多大作为,这门主的位置,本就该是刘门主这般经验老道之人才是。”
罗文龙此时向严世蕃敬酒道:“世蕃兄,如今将士们依然是训练得足以各个独当一面,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行动了?”
严世蕃摇了摇头:“不急,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当前需要做的,是先将那姓徐的除掉,他若不死,我们实难成事。”
刘和峰一拍胸脯:“此事好办,给我半月时间,我流沙门定提着那姓徐的首级前来见你。”
严世蕃笑道:“如此,那还真是有劳刘门主了。”
就咱三人大笑之间,忽然,营外传来了一片喧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