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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二年。
关中水旱不止,帝发王侯以下及僮隶三万开泾水上源,通渠引渎。
何意数万民夫悉遭瘟疫,天降之灾死伤无数,天下轰动,一时流言沸沸。
十月,帝下诏罪己,疫情不息。
乃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招巫山之徒问于黄天,黄天无为,唯祭酒曰:“需出金玉之万顷以祭黄天”。
群臣多曰不可,帝不决,天下离乱。
……
并州平陵,汾阴县。
听说本地大族赵氏,诞生了一名异子,从小天资聪颖,六岁时便能过目不忘。
十三岁时,偶遇一名方士,那方士留下二卷炼气法门,便不知所踪。
距离汾阴县外十二里处,赵家坞壁,这里就是赵氏本族聚集之地了。
而那名异子,自从得了那方士留下的炼气法门,便一直居住在距离赵家坞壁不远的一处小山之上。
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随着时间的流逝,青色的天幕渐渐改变了颜色,宣告新的一天到来。
一座草木茂盛,绿意盎然的无名小山之上,原本散布在草木之间的熹微雾气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这雾气彻底消失了的时候,便能见到山林之中不远处,立着一所庐舍。
一阵春风吹过,山林中传来阵阵松涛之声。
景色山水清闲,似是专为修真炼气之处。
这无名山虽无层峦耸翠,重峦叠嶂诸般形胜,倒也勉强山清水秀。
砰砰几声,一名白衫少年浑身沾满了尘土杂草,满头大汗的踢了几脚绑住的几只还不安分的野兔,进了庐舍之中。
随后开锅洗灶,不久的工夫,这烟气就弥漫开来,还伴有奇异香味。
这白衫少年,便是赵氏的那名异子了,他前世本为下洞幽冥教主,受职城隍,监察一地,好不逍遥。
奈何那方世界,经历了天地大劫,已然成了神灵囚笼。
苟延残喘之下,本意玉碎。
谁知却阴差阳错,触动了师门宝物,竟然转生投入了他方世界。
以往种种犹如云烟,如今他便叫赵宜真了。
三弟,三弟…快来救我…
山林之中,忽然几声仓惶呼唤传来,惊断了赵宜真种种杂念,他神色一动,便匆忙填了灶,取了随身的弯刀夺门而出。
这般古时,毕竟不比前世现代,那山林茂密,多有猛兽毒虫,他这处庐舍本就是据险而守,只有一条小路绕径,不好攀登,本就有着防备猛兽毒虫的打算……
是以族中除了专门派人前来送些补给,他也一般鲜少和人往来。
不意他这堂兄今日怎么就来了,似乎还遇到了危险……
赵宜真翻过树林,小心翼翼的取下身后的弯刀,拨开杂草,听着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他心中暗道:“莫非是遇到了什么猛兽不是……”
于是神色更急,速度加快,奔走跳跃之间犹如猿猴,灵活异常。
哪知近前一看,只见树梢枝杈下,却挂着一名仓惶狼狈的书生。
脚下一片陷下去的泥土,四周更无猛兽毒虫的踪迹,纯粹是他这堂兄不小心挂到树上了。
赵宜真一见,神色顿时无语,呵!用前世的话说,这是自挂东南枝了……
于是便收了弯刀,施施然走了过去,当然不免忍不住打趣几句。
“堂兄好不自在,在这天宽地阔之处竟荡起了秋千”赵宜真笑吟吟说道。
“三弟…三弟…先勿要取笑为兄了,快些助为兄下来”……
这悬在空中,好不惊悚!
那狼狈书生,也就是赵宜真的堂兄,此时颤巍巍说道。
赵宜真有些好笑,连忙搭手助他借力,拨开树杈杂草救他下来。
他这堂兄,说起来也是赵家坞壁中少有的真正读书人了,所谓读书明理,性光所发也。
此时如以法眼观看,就见到其头顶有着一丝灵光,垂在项后。
这是真正读书明理,从心性之中所生出来的!
想起来他这堂兄,年纪轻轻,就拜了并州名儒为师,在这平陵两湖之地的士林中,也算小有名气了。
“三弟这处靖舍,当真不是好去处,今番折苦我也!”赵离仲一阵苦笑。
“我这山中一直清苦,堂兄要来,也该带些人护送……”
赵宜真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离仲闻言嘿笑,说道:“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还不快将你的兔子肉盛出来,为兄老远便闻见味了……”
赵宜真哈哈一笑,便引进了庐舍。
说起来这方世界也是差异,和前世竟然似是而非,也有着儒道。
而他这堂兄,本来早早就借着家族便利,拜了并州名儒为师,放在前世,就要走为官出仕的路子了。
然而当今朝廷却重视法家,衮衮诸公传闻大多皆是法家门徒,据说儒家也就把持着礼部以及钦天监而已。
故而这方世界,儒家竟然和方士们隐隐有合流的意味……
赵宜真摆了摆手,笑着将这堂哥引进了庐舍,二人向窗对坐。
“我说堂兄,今番何故来我这山中了,莫要说只为了这兔肉了?”
赵宜真微微一笑。
“唉,著书表文,博通所能用之也”……
“听闻关中水旱不止,瘟疫流行,为兄欲往以体圣人之操……”
那赵离仲一边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显然上山一趟也是饿了,一边却忽然幽幽叹道。
这句话说完,便让赵宜真顿时肃然。
要知道这方世界,朝廷法术治国,珂法严令比于前世西秦,法网之下,甚至能够动荡鬼神。
只是此次灾疫颇为诡异,前世做过幽冥鬼神的赵宜真最为清楚,天下水脉支流各有水府鬼神,要说水旱不止,必有水神作祟。
就算是主脉河床断流,也可到别处地域推云行雨,更不要说天下鬼神还要受朝廷节制。
一发诏令,鬼神俯首。
所以赵宜真才说,此次灾疫绝对不简单,搞不好会有大事情!
只是他居于山野,耳目闭塞再去猜测,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那赵离仲幽幽叹罢,又忽然兴致勃勃的说道:“可叹小弟还不知,你那制茶法,族中新造成功了!”
赵宜真听了眼前一亮,忙道所言属实不。
“便如你所说,族中出钱收购那些以往无人问津的茶叶,此举惠及了乡里。
又用你所传之法烹制,炒出后果然鲜美,族中获利何止万钱,真乃是两全其美也。”
现在我汾阴之茶,可谓是名动两湖之地了,这都是小弟之功呀!
说到这里,赵离仲眼中异彩连连,赞叹道:“上次为兄为那大儒带了些新茶,他还吟了句汲来江水烹新茗,买尽青山当画屏之句”!
顺带还向我问过这喝茶之法,我便演示了小弟你教给我的所谓茶道,那大儒直呼不凡,可见是极为喜爱……
说起来让族中采制茶叶,也是赵宜真临时起意,莫说以这个世界的水平看来工艺不仅繁琐,能不能制成,就是制成了能不能被这个世界接受都是问题……
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当真出乎意料了。
这也让赵宜真过段时间要用到的修炼之资,却是不用发愁了……
但是他这堂兄看他的目光,却让赵宜真好不自在。
难道,还能说这制茶法和所谓茶道,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成?
我只不过是照搬罢了!
他这堂兄越说越兴奋,赵宜真便越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