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壁之内,此时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不管青壮妇孺,基本上都投入到了祭祀当中……
人们释放出了所有的热情,围在火堆旁边载歌载舞,甚至有几名青壮,赤膀围在一起搏戏,用以娱神……
白天的祭祀当然不是为了抵御鬼群,否则氛围不会这么欢乐……
如今新茶出世,可谓是几乎名动一郡,老坞主以及族中当然对此重中之重了。
只是涉及工序秘密,在这坞中产量不是很高罢了。
当然就算如此,也足够整个坞壁欢呼跃雀了…
老坞主甚至还记得当时四子折腾了旬月,方才凑齐了一应器具。
这般古时候的人们最重祭祀,所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有这般新出事物,自然要先拿出来最好的,投入这火堆之中祭祀社公了……
一堆堆财物投入进去,瞬间便被火焰燃烧殆尽,还有着诸多牛羊牲口都被牵了出来投入到火堆之中。
这已经称得上是大祀了,也就只有春耕,秋收之时配祀。
直到尾声,又拿出上好的新茶投入火堆里面,火焰顿时升高,甚至火焰的颜色都发生了变化。
人群更加热情,情绪都被点燃了一般,这种异像都是不多见的,显然被祭祀的那位社公对于新茶,似乎极为感兴趣……
载歌载舞的人群经久不息,而在坞壁内的某处阴影之中,愁眉略展的老坞主身后,便突兀出现了一个身形,缓缓道:“坞主,昨夜已经截杀了三四波人了…”
语气漠然,仿佛不过是杀死了几只蚂蚁,又或者是做了些许平常之事罢了。
老坞主惊异的看了一眼藏在阴影之中的田虎,如同影子一样与自己朝夕相处,护持在侧。
老坞主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语气忧忧的说道:“这只是刚刚开始罢了,你切记小心行事…”
田虎闻言,一时不善言辞的他只好沉默,但心中却微微一暖。
“看来还得早做打算,最近天下也不太平了”…老坞主淡淡的说道。
“哼”
“把那些尸体都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通知县内的老三,叫他与县君告归一声,休沐几日,带些人回来……”
老坞主为一族之长,又是本地豪强出身,手段自然极是果决。
那田虎听了,便应诺说是。
那老坞主却又忙道:“等等,再派人去山上,通知四子无事莫要走动……”
如今天下,方士们遭受大贬,巫山之徒流星四散,天下州郡各处都在打压方士,甚至就连儒门都受到了牵连……
而当今朝堂,悉为法家把持,言法,言术,言势。
种种制度,甚至就连生活习惯,早出晚归,一日用度三餐,婚丧嫁娶种种,俱以法令苛之。
用一句前世历史书的话,就像天下苦秦久矣!
然而这般世界,朝廷以王道编织官气法网,就连鬼神都要受到挟制……
其实这也不奇怪,只是后世之人难以想象罢了,要知道上古圣王受命于天,号为天子。
其本身就是大地之上,位格最为尊贵的神灵。
只是此方世界也就仅仅类似于前世先秦时代罢了。
前世之中,上古人神杂居,所谓人王即是圣王。
也就是说上古人王其实是如同天帝一般的存在。
不过后来绝地天通,罔有降格,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谓之绝地天通。
言天神无有降地,地只不至於天。
这方世界也是类似,相传上古尢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相扰,明不相干。
所以这般后世人王,俱称天子,是代天帝总理山河万民。
君权神授而已。
前世周取汤而代之,周礼遂兴,所谓天子,父天母地,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老坞主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剩下的,自然有着田虎去处理了。
赵宜真当时听说,这田虎跟随老坞主极久,似乎有着生死之交,然而却又以主仆相称。
那田虎听说也不是个善类,听说武技高明,箭术惊人。
平常少言寡语,时常随侍在老坞主身侧,眼神偶尔露出的阴冷,便让人不敢靠近。
甚至他那便宜兄弟,也告诫他不要轻慢了这田虎此人。
此时田虎得了坞主之令,朝着老坞主去的方向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又隐在了阴影之中。
显然是去处理老坞主交代的事了!
其实这也是赵宜真的疏忽,自从他上山修行以来,便鲜少过问坞中的事了。
即便传下新茶之法,也是为了让坞中多一条财路罢了,哪里想到岂止是多了一条财路。
新茶一出,震动四野。
流传出去没多久,便受到了那些名门贵族的追捧。
有追捧的自然有眼红的。
这个时代的社会,就宛如前世秦汉一代一样,名门世家垄断着文字的传播,把持着许多技术。
他们最清楚如何用知识愚弄天下百姓,也许真正的千年世家和名门不屑以强盗手段去获得新茶之法。
但人分好坏,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辈。
总而言之,便是如今的坞壁因新茶传出,震动一郡,带来了丰厚利益的同时,自然也招致了许多麻烦。
自从前些时日,坞壁周围便不时走动着许多游侠儿,大多都是本地乡勇,放在前世,这些也被叫做混混。
有些游侠儿却是自己人,都是坞中亲眷,他们负责巡查坞壁,这些人都归田虎来管。
剩下的一些陌生游侠儿,还是以喝退为主,他们只要不意图不轨便罢了,要是稍有异动,坞中儿郎们自然免不了让他们一番皮肉之苦。
说着,这个时候那坞壁外面走来了几名短衣壮士带着缚剑,到了坞前竟和守门的族人起了争执。
“你胡说!我们坞中何曾有什么尸体了!”那名族人急言说道。
“堰家有人失踪,到我们坞中查探什么……”
“就是,就是……”
那领头的短衣壮士,此时高声说道:“各位乡亲,我乃本乡游繳,到底有没有堰家人失踪的尸体,我等只是奉命查探!”
“若是没有,我等自然退去……”
吵扰之中,越来越多的坞中族人却是已经渐渐围了过来。
自从这新茶传出,不乏闹事之人,他们这些坞中族人都是有着分红,怎么容得他人染指。
这般古时,乡民悍勇,即便朝廷法令严苛,但是惹急了照样给你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那游繳和他带的些许游侠儿此时见了他们被围了起来,都微微脸色一变,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个两难之时,人群忽然一静,后面的田虎缓缓走了出来,坞中族人下意识的都让开了道路,显然也都是畏惧田虎此人。
“不知游繳大人带人来我坞中有着什么事……”这田虎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那领头的游繳,此时肠子早就悔青了,暗恨着问候了一遍堰家女眷,早知道他就不趟这浑水了。
明明是你堰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派去偷窃制茶之法不成反而被杀。
如今事情败露,不知收手却唆使他们想要诬告这赵氏。
这些个豪强,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了?!那游繳脸色几番变幻,干笑道:“这位乡亲,我等,我等只是奉命查探……”
“有人告发你们坞壁藏,藏匿尸体,是前日堰家失踪的,一,一,些人……”
这般说着,四周坞中族人早都个个面色不善,眼中露出凶狠,只要田虎一声令下,便好似要生吞活剥了他们。
那游繳看在眼里,便从心底直乎乎冒着冷意,连说话都颤颤巍巍,磕磕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