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唤云噩耗是她入大梁的第二年，本是刚入春的时节，消息一时之间让她一下子崩溃了，仿佛身后整座宫殿都已经荒芜，她从未感觉过自己如那一刻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胸口似被挖空一般难受，静默之后，她不管宫人们的阻拦，冲进皇宫，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侍卫才进了御书房。

她从未像那一刻一样想念龙九卿，憎恨龙九卿，她那时明明有千般恨意，恨不得将这个亲手送走唤云的人千刀万剐，可是到了他面前，龙九卿只是颇为惊讶的站起身来，唤了一声：“阿言……”

阿言。

一如多年前的七哥，她忽然就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狗一般泪眼朦胧起来，冲上前一把抱住龙九卿，纵然肚子里有千种恶毒的话要骂出口，可是那句“阿言”却似让她找到一个停靠的地方，她越哭越大声：“七哥，唤云没有了……唤云没有了……怎么办，唤云没了……”

崩溃。

她比此前更加静默，时常下下棋喝喝茶，也更喜欢听曲儿说书了，更喜欢去听别人的悲欢离合，也开始加速侵占朝堂的势力，毒药便是在那时候下的。

也是那时，她才想起唤云临走时微微含笑，颇有些一国公主的架势道：“阿言姐姐不必担心，我想景王殿下会对我好的……”

大梁景王云中溪，到底对唤云说了什么？让她这般心甘情愿？

唤云去大梁不久便传来消息，被大梁皇帝许给了皇帝云滅，彼时已被封为离王，据闻离王生得风流倜傥，容貌俊美，二十有四。

寥寥几字，再无其他。

她鞭长莫及，屡次派人入大梁查探都未果。

消息再来，便是唤云因病暴毙，发了丧葬了。

如此，客死异乡。

“这位离王妃，大寒的公主殿下，其实自入了大梁后，不过一月便被自愿许给了云滅。但是听老宫女说，云滅年少时就喜欢眠花宿柳，浪迹花丛，后院的人林林总总都有三十多个人，更别说府外的。公主入大梁开始，那离王似乎就对公主格外关照，不是送这就是送那，公主开始是不收的，可是耐不住云滅的缠。狩猎的时候，云滅在悬崖边上救了公主，回来公主便同意嫁给云滅。当时还被淮彦城中津津乐道是一件美事。

“后来坊间传闻，那离王似乎是贪恋公主美色，只因公主入府一月后便被冷落。离王更是在外花天酒地，家都不回。”

“荒唐！”祝萋萋咬了咬唇本想忍一忍，手中拳头越握越紧，一拳打在了墙壁上，那墙壁上顿时出现一个拳头印子。

烟十九抱了抱胸，咳咳了一声，继续道：“公主曾男扮女装去烟花之地找过离王，可是都被离王给奚落了一番。公主此后闭门不出，据老宫女说，不久后公主就怀孕了。”

“离王有回去看她么？”祝萋萋不敢想象唤云一个人是如何熬下去的，可是既然怀孕了，孩子呢？

“没有。”烟十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王府后院中的人却坐不住了，花招百出就差给公主下毒堕胎了。”

“孩子生下来了么？”祝萋萋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眼眶里开始弥漫星星点点的泪水。

烟十九沉吟片刻，抿了抿唇才道：“生下来了……”

祝萋萋忽的一笑，激动的拉着烟十九的手臂道：“在哪儿？那孩子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我不知道……”

“死了。”烟十九拉开她的手，盯着她道：“从出娘胎就死了。”

祝萋萋只觉得一下子从云端掉到谷底，一下子摔得粉身碎骨。她甚至不敢想象唤云生出死婴时如何面对，她自小便是那般柔弱，也那般可爱。

如果为人母能让自己坚强，那么为人母也能彻底将人撕碎。

“公主在几天后，疯疯癫癫的走上了阁楼，从上面跳了下去。”

祝萋萋觉得脑子嗡嗡嗡直响，她的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滚烫的泪水落下来，她忽然忧伤的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大梁就是这么对我大寒公主的……云滅，云中溪，你们真狠！”

她摩挲着那支银钗，上面雕刻着九朵梅花，因她爱梅花品行高洁，唤云也爱屋及乌。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冲烟十九道：“她葬在哪儿？”

“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