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厂那天下午没有去学，让大嘴给他请了假，自己守在家里一边照顾他妈妈，一边等他爸爸。

邓师傅下午时过来了一趟，看了看新厂他妈妈，又安慰了新厂几句：“我一直在庙里，你爸回来了就去找我，多晚都行。”。

新厂在家等了一下午，他爸都没有回来。看快到下学的时间，新厂又跑去了大嘴家。等到大嘴回来又让大嘴给黑蛋打BB机。

大嘴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对着新厂说：“你别留言了，你不如让他回个电话回来，说不定你爸在干活呢回不来呢。”。

新厂：“行，你让他回电话，但不要说我找他，就说你爸找他。”。大嘴拨打了电话，留言是速回电话，郭九成。刚挂了电话没几分钟，电话就响了，新厂一把就接起了电话，自己还没说话电话里就传出他爸的笑声：“喂，九成哥，大哥大用着不美还用电话？”。

新厂忍着怒火低声的说：“你在哪儿？你快回来，我妈病了。”。

电话里笑声突然消失了，换来的是压着嗓子的说话声：“我在忙没空，你妈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别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就挂了电话。新厂憋着气害怕哭出来，他不想让大嘴知道他家的事。他挂了电话，大嘴在旁边看见新厂脸色变的阴沉，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你爸说什么。”。新厂没回话低头跑出了大嘴家。

新厂没有回家而是又跑去了他爸的工地。他跑进工地又转了一圈，他爸还不在。他蹲在工地门口等着，他心里下定决定今天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等到他爸回来。看门的老头这次是看见新厂跑进工地的。但老头并没有管他。又看见新厂从工地里出来，在大门口来回走，也没有理他。一直到天黑了，老头打开门口的大灯，看见新厂低着头还坐在大门口的一角。老头才走出屋子走到新厂的旁边说：“娃，你快回家吧，你爸说不定今天不回来了。他经常晚上不回来，你快回家吃饭吧，等他回来我给他说你找他。”。

新厂抬头看着那老头，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但还是咬着牙没有说话。老头看新厂流着泪但表情还是很倔强，叹了一口气说：“哎，真可怜，没吃饭吧，你等着我给你拿个馍吃。”。

新厂站了起来，使劲往下咽了咽喉咙说：“大爷，不用了。我不饿。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老头：“那可说不定，以前天天在工地，自从有车了就经常出去。这一段就经常不见人。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新厂眼泪汪汪的看着那老头哽咽的说：“我妈病了急着找他。”。

老头估计是可怜新厂小小年纪，也可能是被新厂的孝心感动了就又往新厂跟前走了一步小声的对新厂说：“我给你说，你不要说是我说的。你知道炼油厂电影院吧，电影院后面有个市场，你去那市场里找找。不知道有钱的人咋想的，你妈可是个能干的女人，我给你妈挺熟的，以前都是你妈负责买菜做饭，你妈都是自己骑着三轮车去拉菜拉面的。。。”。新厂这次忍着听完了老头的唠叨，对着老头连说了好几声谢谢，飞似的往电影院跑去。

那个市场新厂知道，他第一次吃羊肉串就是在那儿。新厂一天没吃饭，又跑了这么多路，跑到那儿时，两条腿都是软的，眼前还时不时冒着金星。他跑不动了，走着在市场里到处找他爸那辆车。

终于在市场的一个偏僻角落，新厂看见了那辆车。车停在一间理发店的门口。那理发店只有一个很小的玻璃门，门上贴着各种海报，挡住了新厂的视线，里面的灯光从空隙中透了出来。新厂推门推不开，门是从里面锁住的。他没有敢大声叫门，只是敲门。

“来了，捎等一会啊。”。一声甜的发腻的女人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新厂站在门口等着。一会门就开了，一个画着浓妆的老女人打开了门，脸上还带着笑，打量了一下新厂说：“理发呀，进来吧。”。那女人把新厂吓了一跳，红色的卷发野草似胡乱蓬在脑袋上，像是一点火苗就能瞬间燃起大火的样子。脸上不知摸了多少粉，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一挤，就往下掉白沫沫。眉毛像是没一根毛，纯粹是用黑笔画的，而且画的又过于长，过去弯。长的超过了眼睛，弯的快到脑门。鼻子倒是正常，只是太小太尖，和脸不太搭，脸上的颧骨太突出了，衬的小鼻子就像是在一个大面团上用手指揪起来的小凸起。嘴倒是和脸很搭，又大又厚，只不过口红摸的太多了，好像都蹭到了牙上。最让新厂感到不舒服的是脖子，这女人只顾着在脸上抹粉，忘记了脖子。以下巴为分界线到脖子一白一黑，像是带了个用面粉做的面具。这女的穿的衣服也很怪，上身是一件普通的毛衣，但下半身却穿着像是用粉红色的蚊帐做成的裙子。脚上穿着红色的拖鞋，整个人带给新厂的感觉就像是故事书里的巫婆。

新厂没敢进去，这女人带给他的恐惧感超过了他做梦梦到的女鬼。“进来呀，别害羞。”。那女笑着还用手把新厂往屋里拉。新厂抬起头眼睛只敢看着那女人的头发怯怯的说：“苗河是不是在这儿。我是来找他的。”。

那女人送开了手，脸上也没了笑，上下看了看新厂，像是知道新厂是谁了。撇嘴一笑，发出切的一声。往唯一的一张理发椅上一座，翘起二郎腿，脑袋向屋子里面歪着尖着嗓子喊：“黑蛋，有个小朋友找你，你快来看看。”。翘起的那只脚不停的抖着拖鞋。“你快点呀，这小朋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你快点呀，别让人家等急了。”。这声音比第一句还嗲，说的又慢又粘。

黑蛋从里间走了出来，脚上也是穿着拖鞋。一看见新厂脸就黑了。走到门口没开口，一把就把新厂提溜了出来。新厂使劲想要挣脱开，黑蛋看新厂这么较劲，猛的用手来回扯了两下新厂，把新厂扯的全身直晃，一只脚都离地了。扯完又用力把新厂拉到跟前恶狠狠的说：“反了你了，你来这干什么。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新厂没力气和他爸对抗，只是瞪着他爸说：“你是不是又打我妈了。”。

“妈的，你给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又使劲捣了新厂两下。

“我妈怎么了，你给我回去给邓师傅说说。”。新厂本来就又累又饿，被他爸又晃了几下，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但还是咬着牙，死死的看着他爸，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给他说个屁，他算老几。快滚回家去。”黑蛋厌恶的看着新厂，他现在最烦的就是他这个没教养的儿子。正在这时，那个女人出来了，走到黑蛋不远处皱着眉头撒娇一样的说：“快点，还没说完啊，我肚子又不舒服了。”。

黑蛋换了脸色对着那女人说：“乖，你先进去，我马上就说完了。”。“讨厌，你快点啊。”那女人撅着大嘴哼唧了一下，像是胜利者似看了新厂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新厂真想上去踢她两脚，但被黑蛋扯着衣服不能动弹。黑蛋看那女人进去又继续恶狠狠的对新厂说：“我给你说，你快点回家，不要让我再在这儿看见你。”。说完松开抓着新厂的手，转身就准备进屋。

黑蛋松手了，新厂又抓住了他的衣服，也没说话只是用尽全力的抓着，眼睛还瞪着他爸。

“松手，听见没。”。黑蛋使劲的打在新厂的手臂上，一下就把新厂的手打了下去。新厂疼的哼了一声，但又快速的抬起手继续抓着黑蛋的衣服。黑蛋恼了：“妈的，真是把你惯的不像话了。”。他一只手拽着新厂的衣领猛的一甩，把新厂直接甩的双脚离地。新厂还是死拽着不松手。

黑蛋点着头，嘴角一扬说“好，你长大了是不是。我就给你说清楚，我要给你妈离婚。我给你妈说过了，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这婚我是离定了。你也是，你这个儿子我也不准备要了，你爱死哪去死哪去。”。

黑蛋松手了他不再抓他爸的衣服，他猜到了他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就足够了。至于他爸后面说的话，他根本不在意，他爸以前喝多酒没少给他说过这话。黑蛋转身进了那个小理发店，新厂转身往河神庙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