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若梅的手机发出滴嘟滴嘟轻微的响声,她一愣,拿下来手机看一眼,呀是圆圆打来的。她赶紧对着手机喊:“素琴素琴,我到家后再给你打过去,我家姑娘打进来了。”
她刚压了牛素琴电话,手机反而不滴嘟了,她马上打过去:“圆圆,圆圆,妈妈刚才和素琴阿姨通话呢,我现在?呀我这是到哪儿了?嗷,出了上海站了,我在北广场,往对面长途汽车站拐了一下,到了一条马路上,不对?坐地铁3号线?我记得原来来过呀,就是坐的公交车。”
她女儿曲圆圆在电话里着急了:“哎呀,我给你发过微信,坐地铁做地铁,非要坐公交车。快回去,回火车站,坐3号线,再换11号线。”
吾若梅还挺倔,不服气道:“公交车比地铁便宜,反正我溜溜哒哒就过去了,又没带太多东西,就是两个包。哎对了,妈妈给你带来了几件秋衣秋裤,还有袜子什么的。”
圆圆又急了:“嗨呀好我的妈呀,真是没办法,谁让你带秋衣秋裤了,都哪辈子的衣服了还能穿?真没办法说你。现在回去了吧?嗷好,我住那个小区你记得吧,我前天就给你发过微信了,花园里小区,就在11号线终点附近,不远。不过,你到站后别自己回,就在地铁站口等我,我也快下班了。”
吾若梅脑子有点乱,纳闷道:“不是绿洲苑小区吗?”
“哎呀不是,绿洲苑是去年住的,也在嘉定,现在这个小区叫花园里小区,别弄错啊。不过,你等着吧,别走开啊。”听得出,圆圆比较忙,她匆匆嘱咐着,“妈,3号线到了曹杨路要换的啊,要换11号线,不然的话就坐过了。注意别……”
吾若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11号线不是还没通了么?你去年什么时候还说,11号线还没通,快通了,通了就好了,通了就可以天天坐地铁了,不用挤公交车了。”
“哎呀,那是啥时候的事了,现在不是通了么。”
“嗷,你说的就是这个11号线呀?我还以为是,唉?你原来不是说地铁距离你上班单位有一截,每次都得骑共享单车一大截才能赶上,不然的话就迟到了。”
电话里,女儿既高兴又无奈,拉着长音,嗓子里发出一种像小
暹罗猫的声音:”唔——唔——,妈,我是服了你了,我的妈呀可怎么办呀,妈妈您还没老了呀!那是我上班的地方,现在是花园里,嗨不过,怎么说呢,总算我妈妈来了,我就喜欢听我妈的唠叨。嗯,唉对了,小狐狸放我舅舅家里?嗨呀要是能带来多好呀,可惜带不来。妈妈我和你商量个事啊,你来了咱们在上海再养一只猫,还是暹罗猫,啊?再说吧?回到火车站了吧?到了。不过,说实在的,花园里小区到地铁站实际上也不比单位近。”
吾若梅一愣:“嗯?也不比单位近?你说的是家里到地铁站的距离,和单位到地铁站的距离?你不是说这个小区就在11号线地铁站吗?”
“是地铁站附近,不是地铁口呀。要在地铁口,房租还能受的了吗?那早就六七千了,九千了。”
“有那么贵?”
“就是那么贵。现在小区就……回去再说吧。”
“唉等等,我是说,如果地铁距离花园里小区不近的话,那你还得每天那么早就骑车呀?你不是说,前两年在哪个小区的时候,每天早晨起来找单车就找不到。”
“是呀,那是在浦东,现在在嘉定,不是一回事。不过,现在也有点够呛,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小红车越来越少了,其他乱七糟蓝的绿的单车又冒出来了。”
吾若梅静静地听着,半天没说话,但她一直举着手机。即使是圆圆问她买好地铁票没有,让她先挂了电话一会再说,她也不说放电话,直到进了3号线,才稳稳地说一句:”我知道,你上次不是说已经买了20块钱小红车的月票么,不要押金的那种,其他车子要押金。所以,嗷好,不说了,我知道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么大的人了,啥不知道呢。你放心吧,3号线换11号线,在……在曹杨路换车,然后到终点下车。好了,到了后,我等你。行,差不多,没事,没事。”
吾若梅按照女儿说的路线,轰隆隆一个多小时到了嘉定北。
到站后,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她出了站,看看天,又看看周围。最后拖着一个小拉杆箱和一个包,沿着一条马路往北走了几十米,又折回来,围着地铁站绕了一大圈,然后站在路边,问匆匆过往的骑车人:“唉唉,师傅您好!你好!”一个骑车人是年轻小伙子,急忙刹车,摘下耳机,愣神地看她。
她一把抓住小伙子的车把,问:“您好,您骑的小红车,是从哪骑的?”
小伙子挺有耐心,没计较她的鲁莽动作,手往右拐的路上一指说:“那边有。”
“哪边?右拐?”
“对对,右拐,有好几种车。拐过去就看见了。”说着骑车走了。
吾若梅急步赶过去,左看右看,拉杆箱轮子在马路牙子上咔哒咔哒直响。有不少黄的绿的车子,怎么就是没有小红车呢。正纳闷,忽然又见一个骑车的小姑娘经过,吾若梅小跑几步,一把拽住姑娘的袖子,问:“美女美女,请问一下。”
美女是个年轻姑娘,急忙下车,也戴着耳机,睁大眼睛,还以为有人问路。
“姑娘,请问问,你这小红车从哪弄的?”
“从哪儿弄的?不是,那边有。”姑娘用手往远处一指。
“不是这边有吗?怎么又从那边有?”她纳闷。
“不是,最近小红车就是紧张,越来越少,你骑其他车子也行,其他车多的是。不一定非得骑小红车呀?”
“不是,”吾若梅看着小姑娘笑吟吟的脸,不由地就想多说几句,“小红车不是便宜么?呵呵呵。”她自己先笑了。
“啊对,所以越来越少了。没事,如果没急事,啥车子也行。”小姑娘很有耐心,盯着吾若梅的脸细致地看两眼后,忽然问一句,“唉,阿姨,您的普通话里好像有山东口音。”
“对对呀,”她高兴道,“我是山东的,你是哪儿的?”她睁大眼睛问。
“我也是山东的,山东济宁。”姑娘朴实地笑着,笑得很甜。
“哈哈老乡,我是济南的。”
“嗷嗷,阿姨您这是出差?还是探亲?”姑娘把一条腿撇下来,站正姿势,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个熟悉的长辈。还用一只白净的手撩撩额头上的头发。
“探亲,看我女儿,你这是在上海上学?还是工作?”
“工作。”姑娘说的很自信。
“是吗?在哪儿工作?”吾若梅好奇。
“在医院。”姑娘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润。
吾若梅显得有点意外,高兴地挪挪脚步和换换手上的提包说:“真的?什么医院?”
“嗯,”姑娘流露出一丝羞涩,说,“不是什么大医院,大医院也不好进,尤其是上海的正规医院可难进了。”姑娘似乎不太愿意说所工作的单位名。
吾若梅笑了,她一下子想到,自己毕竟是个陌生的路人。尽管姑娘突然发现路遇了一个老乡,流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高兴,但那种兴奋是短暂的。不过,吾若梅凭多年经验,能觉察出这姑娘是个实在女孩。于是,她主动说:“姑娘,我姓吾,吾若梅,咱们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老乡有啥事,互相帮个忙。”她笑的很自然很宽厚,后面又加一句,“我原来在济南就是在医院工作的。”
姑娘眼睛一亮,高兴道:“是吗?行。”两人都掏出手机,翻出微信开始扫描。吾若梅看看姑娘的手机,说:“你扫我?我扫你?”
姑娘显然更熟悉微信,探头一看,说:“嗷,你扫我?行。”麻利地把自己微信二维码对着吾若梅。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吾若梅一愣,问:“谁的?我的?嗷我的。喂,圆圆,你快到了?好的,我在11号线,这站叫什么?”她眼睛看着一旁的姑娘,嘉定北?嗷嘉定北。唉,等下等下,姑娘你走了?好的好的再见再见再见,微信上说微信上说。嗷圆圆,不是和你说话呢,和一个小老乡说话,嗯,对。我就在出站口,对,我在出站口等你。唉等等,有一个小红车……”
吾若梅一边挂机,一边急匆匆小跑着冲向一个刚刚停下来的小红车,问正停下来的人:“您不骑车了吧?不骑的话,给我。”说着想伸手接过来推车人手里的车子。
对方一看就是个本地人,纳闷地看着吾若梅,不吭声,把小红车随地一停,啪嗒踢上车子支腿,哗啦一下上了锁,随着一声悦耳的玲得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