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了,厨房里还晃动着吾若梅的身影。曲圆圆在卧室内一张显得较为陈旧的桌子旁,手指如飞地打着电脑。不时地传过来的哗啦啦,哐当,吱呀的声响,让曲圆圆皱眉转身喊到:“妈妈,闹什么呢?告诉你不用收拾,不用拾掇,就是不听。又不是自己家,凑乎住两年就走了。嗨嗨那么认真。”
也许是厨房门被吾若梅无意间碰上了,虚掩着的厨房门玻璃有点像火车玻璃,互相对望着,却只能观察口型。圆圆看看厨房门上的玻璃,把玻璃门一开,埋怨到:“嗨呀,妈妈,话还没说几句呢,就开始收拾,自从回来就没停下。告诉你别弄了。”
吾若梅停下来,胶皮手套却没摘,支起来腰身,脸上显得有点苍白。说:“哎呀,看不见不知道,看见了就不放心,乱七糟,锅台,锅碗瓢盆,可能自从住进来就没怎么擦洗过。哎呀宝贝呀宝贝,每天生活在这种环境中,闹病了呀。”
圆圆不以为然,说:“大面上拾掇拾掇行了。没必要费那劲。又不会常住。”
“不会常住,这一晃就已经两年了。时间过得多快呀。”吾若梅用胳膊揩一下脸颊,流露出极度的不放心。她吸溜一下嘴,长叹口气,说:“今天就这样了。”摘下胶皮手套,问:“你明天几点起床上班?”
“六点起,点半上班。没事,我上的闹钟呢。”圆圆看看妈妈,嘴巴动动,想要问什么。吾若梅微微一笑,说:“快洗涮,你先洗涮,早点睡。”
圆圆原地没动,说一句:“您先先洗了早点休息,嗯,傍晚在地铁站,匆匆忙忙,欧阳豫也没顾上来坐坐。你也没有客气一下,让他来坐坐。”
吾若梅把鼻子抽起来,对着女儿噗呲一笑道:“哎呀宝贝呀宝贝,我知道你要说这个。嗯,平时,他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她没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他不太来,就是有时候……”
“有时候,有时候,哼!按说,现在的年轻人,开放的很。同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我觉的,你是女孩,还是要自重点,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到现在,你们怎么样了?光是在你微信里说呢,没见过面。我们也不了解。”
圆圆赶紧抓住问:“现在不是见了么,妈妈,你说怎么样?”
“第一次见,印象还行。长的高高大大。他家是哪的?”吾若梅的表情,有点暧昧。实际上她知道,圆圆早就说过,欧阳豫的老家在河南一个小县城的小镇上。
“哎呀,早就和你说——过。”圆圆拉着长音。
“哪儿?河南?”
“是呀。河南就怎么了?”
“河南没说怎么了。他父母亲干啥的?”
“不干啥,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呀,所以妈妈,这点上总觉得有点不是门当户对。”
圆圆嗨呀一声,不吭声了。吾若梅想转转目标。又哎呀一声说:“即便是租房子,日子也不能过成这样,不能看,脏的呀,简直是。”她今晚不想多说圆圆的男朋友。主要因为这小伙子的家太拿不出手了。小伙子给人印象真的还行。但家庭出身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圆圆却不想把话题转移开。既然提起来这事了,干脆就多说说。她说:“难怪呢,妈妈你傍晚在地铁口,对人家不冷不热的。原来是嫌弃人家家里是小镇上的。”
“我啥时候嫌弃他家是小镇上的了?”吾若梅摆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哼,妈妈就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
“你知道啥?”吾若梅想想,女儿都该谈婚论嫁了,有些话还是直说比较好。马上又改口道:“其实,完全可以再选择一下。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家,就像人家我们科的牛素琴的女儿,那就是找了一个老公公是机关处级科员的干部家庭。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是门当户对呀。”
圆圆去卫生间刷牙去了。她不爱听。她在卫生间甩出一句:“我爸就不像你那么势利。”
“那你让你爸决定吧。看你爸能,能决定了?”她本来想说,你爸连自己的事还弄不好呢,还有本事决定你的事?但话到嘴边,改了。在孩子面前,她还是有分寸的。一瞬时,她想到了牛素琴今天说的事。心里顿时一热,马上说:“今天牛素琴说了一件事。”她记得白天电话里和圆圆说起来过。
“啥事?肯定是她女儿如何如何好了。”圆圆嫉妒地把本来就瘪的嘴一瘪,“睡吧,妈妈,您被子我拿出来了,妈妈,你要不要洗个澡,把水热一下?”
吾若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来的时候刚洗了。而且头又没挨着火车上靠背。我是说,牛素琴说的一件事。我们院药房的一个人,平时几乎不来往。”
“叫啥呢?你们医院的,差不多都认识。”圆圆发现妈妈脸上发出一层光亮。
“药房的,管她叫啥呢。问题是,那人老老实实的,也退休了,看不出来。一来到上海,就竟然马上工作了。”
“马上工作了?啥工作?”圆圆睁大眼问。
“医院。一家刚成立不久的私立医院。还挺大的,三级医院。”
“是?”圆圆没理解妈妈的意思,“你们医院退休后,有退休金吧?”
“有呀,不过不多。关键是,人家拿着退休金,还可以再拿一份工作,拿着一份工资。”吾若梅说的有点激动。或许是有点忍不住了,一下子就说到了真实想法上,“我想,要不,我也在这儿找份工作?看那家私立医院还要不要人?”
圆圆没觉得惊讶。她只是担心妈妈受不了。一是年龄不是年轻人了。更重要的是,私立单位的管理和环境有的太险恶,从官办单位出来的人,一般都难以接受。都干不长。
“那,我倒是觉得,妈妈如果能在上海呆着,我可是方便了。但就是路上太远了。”